也許那是一個人。
他全身被毒瘴籠罩,身上長滿了野草,頭發雜亂地長到腰間那麼長,頭伏在地上,一半的頭發淩亂的掩蓋著他的麵龐。
他是跪著的,非常虔誠,甚至是滿懷愧疚的跪在那裏,四根粗大的鐵鏈縛著他的雙手雙腳,使得他隻能跪在那裏,而不能再上前一步表達自己的愧疚。
杜傷就躺在地上,身上依然幹幹淨淨,沒有傷口沒有灰塵,甚至看不到任何痛苦的跡象,但就躺在地上昏迷著,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醒來。
而這個被縛著的人已經在他麵前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像一個最大惡極的佛徒突然醒悟,跪在佛的麵前,不求原諒,隻求贖罪那樣虔誠。他知道眼前的人沒有死去,隻是經曆過神女峰七彩摧心手的一番折磨之後,忍受不了而昏迷了過去。七彩摧心手是神女峰曆代掌教和候選神女,也就是她們的聖女所能修煉的最高神通,那麼眼前的這個年輕男子,一定是得罪了神女峰的頂尖大人物,才被施以這樣的懲罰,然後被扔進神女峰最為恐怖的禁穀之中。
他不知道眼前的這個青年男子姓甚名誰,卻知道他是誰。雖然看起來衣著普通,長相普通,就連修為也是非常普通,但卻是他翻來覆去痛苦的想了十八年的人。
自己平生需要守護的一個人,自己的信仰被實現的唯一希望,自己被囚禁這裏十八年以為永遠見不到的一個人,就這樣突然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他激動,所以他懺悔。
杜傷艱難的睜開眼睛,心田處還殘留著昏迷前痛苦的殘餘,但僅僅是這殘餘的痛苦,也使得他嘴角扯出一聲呻吟。
他平躺著,第一眼看到的本來應該是一片天空,湛藍色的天空,雲彩朵朵,鳥雀飛過的天空,但不是,他看到的是一片灰色的天空,低沉,壓抑,沒有生機和希望的天空,或者說,這不是天空,而是一個給人絕望的囚籠,如同在一個他根本不知道的遙遠世界,因為工業汙染和相關原因而產生的給人以悲傷的霧霾世界。
作為一個修道者,他首先的舉動就是聯係天地的元氣,然而他突然發現,這個地方的天地元氣如此的稀薄,稀薄到近乎真空,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攫取到可憐的一絲元氣,根本都無法用來點燃自己用來療傷的念頭。
緊接著就是回憶,七彩摧心手太過厲害,厲害到痛的不止是自己的心田,還有自己的法海和自己的腦海。修道者體內的兩海一田都被七彩摧心手傷害的不成樣子,此時還是頭疼欲裂,法海也是非常的痛苦,他的記憶都被七彩摧心手打散了許多,隻記得神女峰的掌教大人很生氣,所以他的後果很嚴重。
嚴重到他差一點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忘記了“我是誰”。
他苦笑一聲,看著絕望的天空,想大喊一聲都沒有力氣。
“主、、主、、我、、主、、、你醒了!”
旁邊一個聲音,略帶著久不開口的生澀和無比激動的心情,看著杜傷,忍不住的叫了出來。
杜傷被這聲音驚動,艱難的扭轉過頭來,像神女殿中那個遲鈍的老婦那樣艱難,然而卻隻看到了一片荒蕪,無邊的碎石,像一個沙漠的雛形,在灰暗的天空下沒有邊際。
“魔、、魔主,我在這邊。”
還是那個生澀而又沙啞的聲音,在耳後響起,杜傷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扭錯了方向。
苦笑一聲,又用極大的力氣緩慢的,緩慢的扭過頭去。
這次他看到了一個、、、
“鬼!”
杜傷聲嘶力竭的要大叫一聲,卻像一個蓄謀已久的響屁,隻能來得及來一個開場的爆破音,還沒走上高調,卻又動力中斷,就此所有的努力都煙消雲散,哦不,屁散。
那個人抬起頭來,看著杜傷,臉上早已被毒瘴腐蝕的沒有了形狀,而露出了白骨森森,因為見到杜傷激動而張開那早已潰爛的沒有嘴唇的嘴,想重溫一下幾十年前才有的笑容,卻隻能僵硬的露出幾顆沒有脫落的如鬼一樣的黑牙。隻有那雙眼睛,還能自由的動著,看著,驚喜著。
“魔主,你,你怎麼會到這裏。屠,屠龍老前輩呢?”
那人張開嘴唇,努力說到,漸漸的舌頭能運用的自如一些,也沒了那麼多是澀滯。
“我,我,你等我休息一下,我想想這是為什麼。”
杜傷回答到。
過了很長時間,或許是很長時間,在這灰暗的天空下,杜傷隻覺得時間失去了概念,直到他覺得他能說出話來,能回憶起一些事情了,腦海和法海都沒那麼痛的時候,他又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隻有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