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占地極廣的大宅院,坐落於朱餘鎮最繁華的地段,門前有兩尊威武不凡的石獅子,虎視眈眈地注視著路人。
兩個金光閃閃的朱府二字,應是出自名家之手,筆走龍蛇,蒼勁有力,氣勢不凡,把一個鄉紳之家的富貴,宣泄得淋漓盡致。
一個身穿褐色破舊麻衣的女子,衣服落滿了補丁,可能針線活計做得好,針腳很密,挺著快要臨盆的肚子,神色焦慮地站在石獅子旁。
女子像是懷胎八九月,皮膚雖然有些蠟黃,相貌倒是清秀可人,本來圓潤的鵝蛋臉,因為長時間吃不飽飯,有些消瘦,顯得下巴極尖。
偶爾會回頭看上一眼站在一棵垂柳下的青年,眼中頓時閃過幸福的光芒,好像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生命的全部。
青年見她回過頭看自己,訕訕一笑,顯得極為尷尬,一身裁剪得當的青衣長衫,雖破舊,跟婦人相比,卻沒有一塊補丁,頭戴方巾,一副士子文人的打扮。
這年頭,如果沒錢,恐怕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穿不出去,青年每當心有酸楚時,總會哀然長歎,當真百無一用是書生啊,想他七尺男兒,卻落魄到讓妻子登主家之門借錢的地步。
真真是無言以對,如果這次進京趕考,再不及第,還不如投了烏坨江。
這時候,偏門吱啞一聲打開,一個長著八字胡須的管家走了出來,走到大肚子女人麵前,手中上下拋著一個繡著朱字的絲綢錢袋,說道:“鳳娘,如果你做了我的小妾,何愁淪落到如此饑寒交迫的境地?為了一點進京趕考的盤纏,還要求到老婦人名下。”
“王管家的好意,鳳娘心領了。自朱府下嫁於莫郎,雖說日子過得淒苦,可莫郎是真心待我的,我也就滿足了。”鳳娘並不接王管家的話茬,她也就是伺候老婦人的洗腳丫鬟,能嫁給莫郎,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她知曉滿足。
王管家三角眼掃了一下鳳娘隆起多高的肚子,又朝不遠處柳樹下神色羞赧的莫秀才瞧了一下,問道:“老夫人問了,今年的科考,莫秀才可有把握?”
“王管家代我回複老婦人,就說莫郎下了大功夫,今年必能高中。”說完,鳳娘還在心頭默念一下,希望佛祖能保佑莫郎高中。
“那就好,老夫人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可不能讓莫秀才可著瘋勁糟蹋。好了,老夫人念你以前的好,等你臨盆後,還是想在府裏給你尋個生計,她不願別人說,她房裏出去的人,她就死活不管了。你也曉得,老夫人一向吃齋念佛,一副菩薩心腸。那樣的話,那可就在我手底下做工了,我會照顧你的。”照顧你三字,王管家咬字極重,把錢袋遞給鳳娘時,順便在鳳娘白嫩的手背摸了一把。
鳳娘一陣羞惱,雪白的牙齒緊咬略顯蒼白的嘴唇,卻又不敢多言,說道:“王管家,請您自重,我夫君還在遠處看著呢。”
王管家也知道見好就收,說道:“好好好,是我唐突了,我看莫秀才著急了,你快去吧。”
鳳娘回頭一看,果然,夫君好看的劍眉憤怒地挑起,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像翹起的狗尾巴,無力地耷拉下來,趕忙說道:“等哪天身子輕了,我親自去謝過老夫人。麻煩您了。”
說著,從錢袋裏取出一把銅幣,放在王管家手裏。
“你這是幹嘛,這不是見外嘛。以後可不許了。”王管家嘴上客氣,卻把錢攥得很緊,好似生怕被鳳娘再奪過去似的。
看他眉開眼笑的樣子,鳳娘心裏極為厭惡,可又不敢表現出來,如果得罪了這好色的惡管家,恐怕連朱府的大門都進不去。
忍了吧,誰讓她卑賤呢。
走到柳樹下,鳳娘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拿出洗得發白的大紅汗巾,在莫秀才光潔圓潤的額頭擦了擦,皓腕被他一把攥住,星目被一片水霧籠罩,說道:“那老混蛋又占你便宜了吧,都怪我沒本事,害得你也遭罪。”
鳳娘眼圈一紅,卻強忍著沒流下眼淚,她知道自己需要堅強,不然,性子柔弱且極為胡思亂想的莫郎又該自責了,安慰道:“我沒事,隻要莫郎不再受委屈,我也就開心了。”
莫秀才咬著牙,恨恨地說道:“等我高中,我就讓這些欺負我們的人,都發配到南疆挖礦去。”
“莫郎,你不能心懷怨憤,這太可怕了,佛祖會降罪的。”鳳娘慌忙用冰涼的手指,堵住莫秀才的嘴唇,害怕他再說出犯忌的話。
莫秀才溫和一笑,說道:“我也就隨口說說,也不知道這次能否高中。這些年,真是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