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然點點頭離開了飯店。
當麵頂撞健國哥讓我的腿有些顫抖,不爭氣的手指也在抽筋。不過走在方磚路上我頭一次覺得自己像地麵一樣硬實,硬的有些骨氣。如果可以幫山屁哥與汪洋搭上話,我相信即使找海濱的麻煩他也不會插手。其他的我沒有想過,有欠有還,我隻有這個想法。後背上的刀疤我會原封不動的還給小昆。至於海濱,我會加倍。
大概是心裏沒了包袱,早起反而讓我感到很舒服。雖然討厭愈加明亮的太陽刺痛眼睛,不過我依然跑去了藍眼睛的實習醫院。
站在走廊裏吃著我順路買的西點,藍眼睛一直笑,很單純的笑。為了不耽誤她的工作,我靠在椅子上打盹,覺得陰暗的地方讓我更加舒服。
急診室就在我旁邊,醫院可能是世界上最公平的地方,無論家世背景怎麼樣,在這裏沒有任何分別,該死的就死,能活的就活。一上午我看著許許多多麵容慘淡的人換上安心的樣子,讓我覺得醫生實在很偉大。當然,我指的是這個職業,而不是人。
臨近中午的時候有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捧著雙臂走進了急診室,不過很快被推了出來,裏麵還傳出醫生和病人的吼罵聲。
可能天生對不公平的事情感到憤怒,我起身湊到門口看看熱鬧。男人的表情很麻木,兩隻手一直插在懷裏,不過衣擺處有嫣紅的血跡。
“我等不及了,先讓我治。”男人說話的口吻也很麻木,沒有央求,也沒有命令。
前麵的幾個患者回頭瞅著他,一個個流露出厭惡的樣子。
我看到血跡有些同情,幫著他說話:“這個大哥流著血呢,衣服都濕了,你們讓他先進去看看。”
在急診室裏上班的大夫突然走到門口,大聲喊:“你活該。惹麻煩先去派出所報道,別讓我天天被人煩。”
看樣子大夫和這個男人是認識的,大概是有過節,我忍著衝動沒有繼續說話。
男人慢慢從懷中探出右手,握著的拳頭張開時大家才赫然發現掌心居然是一截大拇指。
手心、手腕的血都是從他拇指傷口處流出的,但是男人的手很堅定,似乎握著的是一根模型,就連他的眼神都是若無其事的鎮靜。
“幫我接上吧。”男人撇撇嘴說。
我感覺他太可怕,這種傷一定承受過很多次。即使現在偶爾看到腿上的傷口我都會一陣驚悚,如果捧著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我不知道會有什麼心情。因為是自己的,應該會更害怕。
周圍的病人無非是感冒胃痛之類的慢性疾病,看到這種場景已經有許多人讓出了路,有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還關心的讓男人趕快進去,不過卻沒敢伸手拉著他。
醫生對這種事情應該見怪不怪,不像其他人那麼驚奇。打量著男人的手心,這位中年醫生的臉上沒有一點點惋惜或者擔心,“下次應該讓人砍掉你的腿,免得你總跑來耽誤我時間。我就算給你縫上了,以後它也得被砍下來。”
男人的手一直在淌血,落在地上的滴答聲很弱,不過在我耳朵裏卻很強烈。仿佛我趴在居民樓裏聽自己血流的聲音一樣熟悉。
男人默不吭聲,醫生似乎來了脾氣,繼續說:“是不是又從警察眼皮底下跑出來的?我告訴你,這次你先去派出所自首,免得我還被叫去問話。上次因為你我已經被扣了獎金。”
剛才出言溫順的老人插口替男人求情:“大夫,先給他瞧瞧,別耽誤了,沒了手指頭以後怎麼過日子。”
大夫指著男人罵:“他一年到頭沒有安穩的時候,隔三差五跟別人打架。沒有錢治就跑來門診將就,我因為他耽誤多少時間?不長記性的東西治好了有什麼用!這種混子都是垃圾,死了活該。”
我心裏登時亂糟糟一片,推開身前的人群就罵:“我操你媽的,你手指頭被人剁下來,我在旁邊說風涼話,你他媽的不著急?”
這座醫院在鬧市區,周圍商業區的巡警隨叫隨到,所以大夫沒有一點懼怕我的意思,反笑:“看看吧,他們都是這德行,沒有素質。要治就排隊,死了不關我事。”
我不知道什麼是人性,或許他是厭惡我們這種靠威脅別人過日子的混混,或許他是不屑我們這種低賤的命,不過躺在路邊的瘸狗都會有人丟給它骨頭,何況是一個正在流血、斷了手指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