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大李如果知道自己死後發生了什麼,一定閉不上眼睛。
幸運活下來的夫妻倆簡直是一對混蛋,喜歡自己的孩子沒錯,但不應該把錯都加到別人的身上。他們到派出所鬧了好多次,說自己孩子是被大李耽誤死的。小王自然不會給他們留麵子,男的被拽進辦公室打了一頓。回家之後,男的一時想不開,四處宣揚警察辦事不力,隻會拿著公家的錢吃喝玩樂。
社會就是這麼奇怪,每個人永遠想著別人欠自己多少,而沒認真考慮過別人為自己失去了多少。人的命不值錢,但沒有走到絕路的時候,沒人願意用自己的命換錢。我活著是為了讓別人讚賞我,大李活著是為了讓自己讚賞自己。但很顯然,這個結局我和他都不會滿意。
在中國可不存在什麼精神病犯罪有理的事情,小王與大李交情不淺,準備把這家人好好收拾一頓。不過最多是拘留幾天警告幾句,小王便找到了亮子,讓他徹底封上這兩個瘋子的嘴。
我經常站在馬路上發呆,來往的車輛都會讓我想起大眼死的樣子。用很多人的話來說,我是個沒有良心的玩意。不能否認,我很少做噩夢,對大眼隻有一點愧疚,而沒有後悔。就像我混在角落裏,雖然我厭倦、厭煩、厭惡,但我沒有後悔。當亮子讓毛毛找些人辦這件事的時候,我主動站了出來。
喝酒時無心對大慶提了幾句,他立即興衝衝的要帶頭搞事。其實是想撿亮子一個人情,收拾一個沒有後台的瘋子,輕鬆加愉快。
大李火化當天,大慶大清早就帶著我們幾個人堵到了那家人門口。男女都打了一頓,鄰居沒人敢露頭,大慶直接把他們揪上了車。
我和二郎幫亮子把花圈扶到靈堂,我沒有替大李悲傷,反而覺得好笑。靈堂裏的挽聯千奇百怪,大概是衝著小王的麵子才出現了這麼多花圈,上麵寫的話實在讓人臉紅。
中國人死為大,挽聯上簡直把大李形容成廉潔正直的模範。可是在他活著的時候,一定沒有人這麼誇獎過大李。
幾位領導似模似樣上前致辭,兩三句話就扯到我聽不懂的社會道德風氣上去。亮子的臉色慢慢難看下來,若不是小王在,他早就離開了那裏。
“一條命救兩個傻逼,死後還被罵,你說值不值?”毛毛不耐煩的嘀咕。
“自己覺得值就行。”亮子回頭張望,“一會人散了,我把小王留下,你們該怎麼辦自己知道。”
毛毛點頭答應,隨即問我:“換成你,你進去救嗎?”
我立即搖頭,“那得看誰在裏麵了。”
“我在裏麵,你救不?”毛毛追問。
我無奈的垂下頭,“我說我進去救,你相信?”
“操。”毛毛歎氣說:“這種人,死一個少一個。你看看,一個個裝的就像死了爹一樣,哪有真掉眼淚的,心裏八成都在罵大李傻。”
“能被別人這麼罵一次,死也算沒白死。”二郎突然插嘴說:“咱他媽以後燒成灰,估計連裝著掉眼淚的人都沒有。”
毛毛撇撇嘴,沒有繼續反駁。確實,不管有多少覺得大李死的冤枉,不過以後提起這段事的時候都會有那麼一點敬佩。而我們,永遠死不成這麼光榮。就像大眼一樣,躺在金骨灰盒裏,最後還是個被人忘掉的流氓。
毫無意義的追悼會磨蹭到中午,一部分人開始著急拉著領導去吃飯套近乎,亮子則衝我們點點頭,示意把人帶上來。
大慶耀武揚威的把夫妻倆推到靈堂,本以為兩家人見麵會互相吵鬧一頓,結果很意外,居然全都站在原地發懵。
因為省幾個電字錢害死了孩子,父母當然不願意承認是自己的錯,失去理智不講道理也情有可原。男人被打的鼻青臉腫,現在冷靜了下來,跪到地上衝大李磕頭,甚至沒有墊布墊。
小王滿意的對亮子笑了笑,“省錢把孩子省死了,還把我老同學也連累進去。法律要是有這一條,我現在就把他們倆個逮進去斃了。”
亮子不屑的扭頭對女人說:“你幹什麼玩意呢?你孩子是肉長的,上麵這哥們就不是肉長的?”
亮子剛說完,大慶走過來把女人揪到大李的遺像前,沒想到女人突然大聲哭起來,“我孩子還沒下葬呢,你們這群流氓,要不是你們耽誤了,我孩子能死嗎?”
“操你媽的,我他媽帶你來,是聽你瞎逼逼的?”大慶抬手就抽了女人一個耳光,男人默默跪在地上沒抬頭。
女人哭天喊地繼續叫著,這讓大李的家屬很憤怒,但大李的老父親比較有修養,攔住了大慶,“誰家裏人死了,心裏都不好受。你們都是我兒子的朋友,讓我兒子安安靜靜的走吧。”
大李父親個子很高,衣服穿的板板正正,天生帶著點我不願意見到的正派氣。大慶不自然的停下手,“我把她帶外麵去,讓這逼養的好好磕頭,哪個頭磕的不響,我把他腦袋瓜子扭下來。”
大李父親身手攔住了大慶,沒介意女人撕扯時撓傷了他的臉,“你們沒有孩子,不知道當爸當媽是什麼心情。我要不是這麼大歲數,我也找上門讓他家賠我兒子的命。不是不吵不鬧就不心疼,我現在巴不得扒了他們的皮。忙活一上午了,一會你們跟著去吃點飯。我兒子活的時候不會來事,死了我替他陪你們喝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