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回來以後立即給亮子打了電話,恰好我正陪著毛毛與亮子在商場裏試衣服,搭個便車想到車站接完黑子後再回家。黑子有些狼狽,胡渣子很亂,亮子剛下車就撲了過去,“哥,啥事?”
黑子瞄瞄我與毛毛,聳肩說:“事辦的不順,找個地方陪我喝點。”
亮子給音階老板打了電話,讓他們布置好雅間,一路上黑子沒開口,氣氛硬的像北方冬天的柏油路。
音階隻有四個雅間,每道門上都掛著雕著外國城市名字的金屬牌子。黑子站在門口忽然奇怪的笑起來,“曼哈頓?這操行還有臉掛這牌子?”
亮子皺眉把服務生拉過來,“我們進去以後,你把這牌子卸了。老板要是問,就說亮子讓你卸的。”
就這派頭,不出十分鍾,音階老板捏著牌子走進了房間,“亮子,喝點什麼?”
亮子起身介紹了一番,隨口開了瓶洋酒擺在黑子麵前,我知趣的搬進一箱啤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明白黑子脾氣為什麼這麼差。
音階老板喜歡玩噪音,除了總請來一些樂隊以外,沒有小姐之類的服務。當毛毛提議打電話叫幾個姑娘過來陪著的時候,黑子擺手拒絕,“亮子,你給大雷打個電話,讓他到這來。”
亮子不解的擰著眉頭,黑子補充說:“薑勺跑出來了。”
勺是黑子老家那裏的髒話,意思是傻子的意思。我聽毛毛講過這個字,但沒聽過這個名字。亮子立即摔下電話,“操,他敢來,我替你辦了。”
黑子搖頭說:“這事找大雷吧,誰知道薑勺什麼時候找上門,你也不能陪我吃陪我睡吧?”
“跑出來多長時間了?”亮子問。
“不到半個月。我前幾天才知道的信。”黑子搓著嘴唇,看起來事情很嚴重。
“沒事,半個月跑不了這麼遠。我跟小王打個招呼,他邁進這裏一步,我再把他送回去。”亮子冷哼幾聲,“要不幹脆讓他哪都去不了,什麼破逼監獄,還能讓他逃出來。”
黑子灌口酒,語調壓抑的把事情說了一遍,加上亮子不耐煩的解釋,我和毛毛才弄清了大致原因。
薑勺是黑子老家附近的一個痞子,跟著另一位煤老虎混。黑子二哥坐大時,把薑勺和他老大通通坑進了監獄。出來後薑勺發狠拎刀在大街上堵著黑子哥倆砍,不走運砍死了路邊一位來不及躲避的女人。這種事情不屬於誤殺,隻要有殺人企圖,即使弄死的不是真正想弄死的人,一樣是蓄意謀殺。薑勺就這樣又被送了回去,加上黑子二哥捅了筆錢,直接判成死刑。後來薑勺的老大出麵,花錢改成無期。熬幾年以後,薑勺還是有希望回到人過的日子,但這家夥原本腦子就不好用,認準了是黑子哥倆害了自己。
監獄有硬性規定,收監時不許攜帶任何硬物,腰帶、項鏈都不能帶進去。薑勺知道自己判成無期之後就一直琢磨著越獄,幾次想偷工具都被發現,當然也吃了不少苦。監獄裏最可怕的不是子彈電棍,而是周圍並不高卻足以擋住世界的牆。人一旦失去了盼頭,要麼消沉的變成屍體,要麼發狂的變成`屍體,不論如何都找不到理智。薑勺在出外勞改修路的時候藏了一把電筆,塞在屁股中愣是躲過了檢查。
薑勺的班房裏有他的一個哥們,酒後因為搶女人打死了兩個有錢有勢的倒黴鬼,正等著下判書被槍斃。倆人湊在一起研究怎麼逃跑,最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打開薑勺哥們的手銬腳銬——死刑犯必須掛鏈,保證他們不會傷害其他犯人或者受不了心裏的恐慌自殺。替別人選好死法,這確實有點殘忍。其次就是封住關在一起的其他犯人的嘴。在監獄裏舉報他人是個減刑的好機會,在那種地方,根本沒有信任這個字眼。
薑勺把電筆帶進監獄後藏在班房的茅坑裏,每天等別人睡了以後掏出來替自己哥們撬鏈子。雖然沒什麼大用,但希望這東西不分現實不現實,重要的是,它還在。
不過有天晚上一個起夜的犯人發現了他們的舉動,薑勺一狠心,把那家夥塞進茅坑活活憋死。薑勺的哥們扛了這條罪,一個人總不能死兩回。從那以後,班房裏其他犯人都不敢對他們倆個的舉動多嘴。
肆無忌憚的浪費了幾天,薑勺逼著一位表現不錯的犯人替他偷了一個木匠錘,愣是用木匠錐和電筆慢慢撬開了銬子。當然,這些犯人的腦子用在正當地方絕對不比大學生差。每撬一點,薑勺都會用泥拌著糞便塗好,竟然沒有被看守所的幹事發覺。
薑勺所在的監獄不大正規,大概政府把錢都花在市麵建設上,卻忽略了對老百姓來說比較重要的地方。同樣搞開透氣窗的鐵條後,薑勺和自己哥們發狠在晚上把同房的幾個犯人都用枕頭悶暈,甚至還悶死了一個倒黴鬼,生怕他們通風報信。
鑽出窗戶後,倆人命不錯,搭著房簷跳到沒通電的鐵絲網上,用一身口子換來逃生的機會。沒有停腳,倆人找到以前朋友借了筆錢之後就分道揚鑣。那些通緝傳單根本不能提醒為了享受或者為了遭罪活著的人們,倆人就這麼消失在黑子的老家。
這件案子被看守所壓了下來,黑子二哥已經在南方混了幾年,也許沒混開,一直沒與黑子和家裏聯係。黑子朋友知道這事以後第一個想到了黑子的安全,立即打電話過來提醒。
前幾天黑子出門就是回老家調查這件事,看守所所長放出話,有點類似“活要見屍,死要見屍”的意思。
聽完之後我和毛毛都開始打怵,這種人既然跑出來,就沒想活著回去,不管怎麼解決都是件麻煩的事。更重要的是,人得有自知之明。別說我,就連毛毛與薑勺比起來,也嫩的多。弄死人說的簡單,如果不是衝動失手的話,冷靜下來沒多少人敢睜著眼幹這種事。黑社會也一樣,我們隻是靠著不被法律接受的手段撈錢圖快活,這與歹徒凶手是兩個概念。至少對我來說,大眼像爆胎一樣被壓死的情景與我自己被壓死一樣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