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戶轉賬是最愚蠢的辦法。大多數都會選擇分流把錢“花”出去,然後通過熟人換成千圓的港幣流通——方便攜帶,而且雖然香港屬於中國,但幣種還是要吃香的多,逃避審查的機會大了很多。
飯店的賭局隻是麵上的擺設,真正的作用就是幫著外地賭場洗錢轉錢。當然,沒有人會擔著風險免費幹活。這些賭場放出的高利貸的利潤很高,飯店充當中間人會從中扣留一部分。
一條鏈子下來,從賭場到高利貸,從客人到中間人,最為重要的就是飯店充當的這種角色。既得有路子,又得有膽量和人手。外地賭債很少入境追討,越來越多的中間人插手到這裏,取消了以往千裏迢迢討錢的麻煩。客人們願意省掉了麻煩,賭場也可以少花心思,這一切都是因為這種中間人的力度。
馬泰本沒有機會接觸到這裏,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馬泰居然對飯店的把戲看得清清楚楚。先是趁著小嚴打,馬泰勒索了飯店的一位客人,隨後胃口大開,直接找到了張哥,價碼雖然開的不高,但這讓張哥十分擔心。
飯店原本就有林誠和黑子的支持,仍敢在這上麵鬧事,馬泰不是撕了膽子拚命就是後頭有人指使。
“說難聽的,這裏的客人沒有一個咱得罪的起的。別說你和我,真出了事,黑子都得陷進來。”張哥說完以後肅著臉不再吭聲。
不要命的不怕,就怕不要臉的。如果馬泰收點錢安穩下去,這倒沒有什麼,如果馬泰見好不收,不等被上頭盯上,我們這些人已經被客人們捅出去背了黑鍋。
走出辦公室後,我根本沒有想到一點辦法。領著幾個小痞子到處搞事可以,真到台麵上,我完全沒有把握。
經常我所看到的開始,已經是我的結束。就像每天早晨起床抽的空腹煙,我雖然能被它叫醒,卻避免不了它帶來的頭暈目眩。但我從沒考慮過那些感覺,因為我所要的從點上煙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結束。
於悅等在飯店大門口,不屑的嘀咕:“馬泰那犢子看見張哥這生意不錯,想過來插一腳?”
“有黑子和林誠,他哪那麼容易就伸進來?”我反問。
於悅還在嘀咕,我拉著二郎坐上了出租,“我得去問問黑子。”我無奈的說。
等在月亮灣,我把事情告訴了二郎。二郎也同樣覺得好笑,昨天我們還是調理飯店司機的小角色,今天突然參與到洗錢這種事情,那種過分的比較帶來的激動確實阻擋不了。
“官字兩個逼,他想操也得看看自己體格行不行。”我肯定的說:“咱平常見到的事多去了,還不是回頭就逼著自己趕快忘了?馬泰這是活膩歪了,真捅出來,他肯定比誰死的都快。”
“他死不要緊,別把咱拖進去。”二郎憂心說:“咱雖然沒玩進那個圈子,萬一翻船了,咱倆也沒個跑。”
黑子進門時我和二郎還在緊張和無力,但看到他沉穩的臉色,我竟立即平靜下來。
“民工咱不能碰。”黑子沒等我開口,直接說:“一是他們也不容易,二是那種人捧住飯碗不要命,馬泰能給他們找份活幹,他們一準把馬泰當成佛爺供著。”
“不就是個民工頭子嗎?”二郎調笑說:“窮瘋了什麼都想碰。把他手指頭都敲斷,我看他還敢不敢了。”
黑子皺著抬頭紋,肯定的點頭說:“馬泰還有個弟弟,一起請出來談談。“
“他弟弟也混社會的?”我多嘴問,“以前沒聽過橋洞還有那麼一號。”
“不是。”黑子笑著說:“他弟弟沒什麼出息,不過他哥倆感情挺好。給馬泰提個醒,別以為他自己豁出去了,別人就得怕事讓著他。”
我立即明白了黑子的意思。“我叫毛毛他們一起去?”
黑子擺手說:“人不夠就從新月亮灣那叫幾個過去。別找毛毛,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沒必要讓那麼多人知道。”
新月亮灣由於是迪吧,紮堆混的小子大多不到二十。這倒不是因為這些小子不必花錢應付,隻是對付那些嗑過藥忘記自己姓什麼的小痞子來說,這種人更敢下手。
當然,也更容易被大哥們下套利用。
黑子把馬泰研究的清清楚楚,找人把我帶到馬泰和他弟弟家分別認了路。馬泰的弟弟叫馬豐,哥倆的名字都很吉利,感情也確實很好。
馬泰剛出來混的時候沒什麼油水,靠著幫人忙找口飯吃而已。馬豐要安穩的多,一直在廠子裏上班。每個月馬豐都會給哥哥一些錢花,雖然不多,但已經竭盡所能。等到馬泰混出名頭以後,馬豐仍然每個月往哥哥存折裏打錢。
馬泰經常對別人誇口自己有個好弟弟,“我那傻子弟弟擔心我哪天栽了沒錢用,月月幫我存錢。”
同樣,馬泰也經常給弟弟錢花。彼此的數目也許不同,但感情這玩意本就不是用數字來比較的。
聽完別人說的故事,我倒很羨慕馬泰的命。不是每個男人都頂得住雨打風吹,不需要身前有人幫著分擔,身後有一個人一直站著,哪怕僅僅是望著,那都是我們後悔時唯一可以笑著說出來的安慰,也是最值得說出的安慰。
“這房子死過人。”站在馬豐家樓下,於悅指著馬豐的窗口說:“電線走火燒死過一個老頭。204的房子,喊價八萬,誰都不樂意買。聽說馬泰那時候沒混出頭,弟弟結婚也沒房子住,他到處借錢才買下來的。他弟弟也沒挑,一住這麼多年,馬泰給他換新房他都不去。”
感情這玩意像田裏的水蛭,咬住傷口一直吸到淤血,甚至不懂得身體顫抖時換到另一處。馬豐的意思很清楚,他在乎的是哥哥過著正經生活時的模樣,享受的也是哥哥也許低賤但對他來說卻是光榮的那種汗水,不過這對馬泰來說是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