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保安公司挑了十個賣相不錯的小夥,身手都很好,當過兵、當過警或是念到大學的都有,因為汪洋開出了每月一千六的工資,這些人都在迫不及待表現自己的英武。一千六,是我母親工資的二倍,但我寧願去領母親的工資,也不願像他們一樣賺著這種錢。當然,我和他們也許都沒有機會可以活到母親那種地步,無數人聲嘶力竭吼著平淡才是真的時候,平平淡淡卻比任何都要難以得到。
有個小子身材不錯,高大魁梧,不過腮幫子上留著胎跡,外號也被人定成黑臉。我剛進門要保安資料時便留心到這個天生命不大好的家夥,挑人時雖然他也想搶著站到頭排,但同事瞪眼後,他馬上又萎靡的縮在了後麵。
人沒有所謂的高低貴賤,甚至可以說,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自以為活的漂亮的人,他們不過是有一對可以給他們鋪平人生的父母。不論是大路、小路、柏油路、土路,至少這些人生下來以後可以享受到自己認為該享受的東西。或者比不上頭頂的富家公子哥,但卻比腳下念不了書、吃不上肉的那些在以後被他們嘲笑的人,要平坦的多。
我覺得這小子有點可憐,一張臉禍害掉一輩子的自信,於是我自作主張把他招進了和平區,不過這小子給我惹禍的速度則更快。
倒不是大事,開業前讓他們適應和平區,黑臉到周圍吃飯時與幾個人吵了起來,動手時黑臉不過是塞了對方一拳頭。壞就壞在黑臉的力氣大了一些,畢竟是保安公司的,身手比我們要好的多,對方嘴唇被打豁,牙也掉了幾顆。湊巧,對頭也不是好惹的主,家裏有點錢,天高地厚都忘了,直接去驗傷,倒黴的法院給定成輕傷,似乎要刑事處理。
試用期沒合同,黑臉的事本來用不著我們管。盡管我覺得他有點冤,但好心到此為止,我聯係公司老板要求更換一位保安。
沒想到傳票還沒下來,汪洋直接把我叫進了經理室。又是一張名片,讓我去把黑臉的事處理掉。
名片是周圍派出所所長的,我邊歎氣黑臉命不錯——趕上和平區開業前汪洋不願破了好彩頭,邊領著幾個哥們趕去了派出所。
長勝人頭熟,陪著我們進去之後,他首先與那位所長套起交情。三番五次之後,所長倒也坦白,“保安傷人的事可以調解。”
“然後呢?”我知道有下文,直接追問。
“咱這後麵有條老街,夏天是夜市,平常也有人擺攤。”說到這所長咳嗽了好一陣,“事太多,一天到晚操心。那條街上聚了一夥新疆人,你們去看看,讓他們挪個地兒。保安的事我去找找人。”
聽完這句話,我和修鬼都相互罵了聲“操”。那夥新疆人我們早就聽說過,原本三三兩兩賣賣肉串羊雜,但逐漸聚到一起後,那條街上根本沒人願意招惹他們。他們倒不會主動鬧事,隻不過誰在他們那裏鬧點事,絕吃不到好果子。
長勝也覺得為難,把我們領到辦公室外後掐著煙頭一直沒吭聲。“我不去。”我擺手說,“回去找哥們問問,誰熟誰去。”
我回到和平區把事情重新說了一遍,想找幾個哥們出出主意,一個以前走南闖北漂過很多地方的哥們立馬擺手,“那保安該死就去死吧,咱犯不上去跟那群新疆人耗。以前在廣州車站,咱東北的和新疆的就為了車站前那屁大點地方天天幹,哪天不躺下幾個那就是過年了。到最後新疆幫是被咱打跑了,回頭數數,東北的還剩幾個逼養操的?”
這哥們身上有不少疤,沒事就拿出來溜一溜,給我們講每道疤的曆史。當然,每次講的都不同,我們也隻當聽個樂和,沒誰較真。不過廣州車站這個倒是真事,後腦勺足有兩三寸長的白口子,換成誰,誰都不會用這個開玩笑。
我心裏也開始嘀咕,但這事汪洋肯定提前在電話裏與所長透過風,想到這,我尷尬的笑了很久,“老鱉犢子還真會撿便宜,哥,你說咋辦?”
“別說汪洋提這事了,就算他沒提,人家所長丟句話,咱能不去?”長勝邊搖頭邊皺眉,“你自己看著辦吧。”
修鬼哼唧兩聲,狠狠瞪了長勝一眼。長勝倒也大度,全當沒看見,自顧自的在場子裏安排起無聊的活。
“你再去趟,問問那夥新疆人到底出過啥事,我把黑臉找來,我他媽不給他背黑鍋。”我敲著泄氣的肩膀,幫警察辦事不是第一次,我從未覺得可以從這裏得到過什麼。有些事我們做完並不會搶份人情,相反,別人似乎認為那種事是我們必須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