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困擾(1 / 3)

出門前,我偷著囑咐東子,“那夥人要是有家夥,你們別動,直接跑。”

讓我意外的是,東子居然咧嘴笑起來,“那廢話,我當然知道。”

東子他們頭車走後,一輛出租挑頭停在了我身前。司機是熟人,外號大殷。

大殷是夜班司機,平常經常靠在和平區門口。人不錯,少來少去經常抹零頭,有時我在外麵辦事,給他打電話的話,他總能趕過來接我們的活。

不過大殷不是個愛玩的人,沒老婆沒孩子,賺的錢都存在了家裏。平常我喊他進和平區,他總是拒絕。

但,熟悉大殷的人沒有敢去招惹他的。該是他拿的,他絕對不會讓一分,不是他該拿的,他也不貪求。以前有點名,出租司機出夜班跑遠途的時候,很多給他打電話留個信。

由於事不大,沒必要招惹到自己身上。我沒有動和平區的車,和小腰鑽進大殷的車趕去了出事的路口。

路上難免寒暄,我向小腰介紹了殷哥。殷哥嘲笑我總算知道帶個女人到處跑,“我以前都琢磨,等你們這幫小子大了,你們幾個自己分分,兩兩結了得了。”

“哥,別玩我。撿根頭發都知道是紅燈區哪個小姐掉的,我跟哥比不了。”我開玩笑說。

“你當我是我弟啊。”大殷順流的接下去,卻死死頓在了這裏。

小腰仍笑嘻嘻的聽我們白話,我偷偷抬胳膊捅了她一下,她機敏的轉過話題問我前車東子他們是否到了地方。

不過,透過鏡子我看到大殷正打量著我,遇上我的眼神,他又裝出無意的看向車外,原本有點色彩的臉上已經木沉沉一片。

路上再也沒了話,到路口我下車時,殷哥問我要不要等著,我點點頭,不自然的拉著小腰走到了旁邊。

“剛才怎麼了?”忍了很久的小腰立即問。

“他心太重了。”我聳肩說,“他弟弟死的時候跟我差不多大。”

小殷子轉業之後無所事事,平常靠著體格打架鬥毆。但與他哥哥一樣,小殷子雖然膀大腰圓,但為人還算義氣。周遭的人並不是一味的討厭他。

有次出了事,小殷子被判進去十來年,群毆加搶劫。家裏想盡了辦法,但坐牢不論如何表現,至少要坐過一半的時間,所以家裏人勸小殷子在裏麵好好表現後,便一直沒有臉麵的等著他出獄。

小殷子在號裏擺龍門(號裏對吹牛逼的文雅說法),說自己進來之前認識很多人物,當然,人物和人的意義不同,所以他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

有個哥們與小殷子關係不錯,經常搭夥買東西。小殷子被判下來轉到另一個城市勞改前,告訴那哥們,如果判下來是死刑的話,小殷子可以保他留住命——小殷子吹噓自己知道一件命案的經過,這是當地公安很久都沒有偵破的很重視的懸案。

監獄並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般肮髒,更不會像電視劇一般站滿了手持警棍槍支的警察。相反,除了門崗可以持槍外,其他人員進入監獄時除了手電筒以外不許攜帶其他東西。

同樣的道理,在監獄裏很少出現犯人之間的惡性毆打事件,麵對兩套電源和時刻上膛的衝鋒槍,強行越獄也是天方夜談。所以,死刑犯想保住命除了揭發沒有別的路子可走。

至於錢,錢可以讓一個人的命活的更滋潤,但不能讓一個人的命活的更久,往往,甚至跟短。

“我舉報,我揭發。”大多數情況下的台詞都是原封不動的。

那哥們照著小殷子的話揭發了那起懸案。於是公檢法立即來調查,查來查去查到話出自小殷子的嘴。部隊到監獄提人,因為手續太過簡單,在監獄簡單詢問無果後,提審人員回到本市的法院辦了手續,並到省軍區開證明。

大概因為費了太多周折,小殷子被調回本市看守所後,等待他的不是熱情的詢問,而是公安局的伺候。

大概半個來月,小殷子又被送去了監獄。當天隨著他一起去的還有其他一些老犯,監獄由於匆忙,沒有及時安排體檢。

當夜,小殷子開始發燒。同號的犯人通知幹部後,監獄的管理立即把小殷子送去了醫院。大夫當即火了,責罵他們不應該接受小殷子——他的病很嚴重,大概是些內傷之類的事情,半死不活了。

監管通知了獄長,獄長連夜找法院的人做證明,小殷子也許出於人死前的好心,也許出於憤恨,照實說明了自己的傷和監獄沒有任何聯係,沒有監管毆打他,沒有犯人虐待他,最後簽了字。

這份證明保住了監獄幹部們的名聲,也同時把一切掀開,露出了公安。

小殷子死的時候是下半夜兩點,沒活過一整天。

我承認,小殷子不是個好玩意,可是,誰敢說,他的一切就應是他的報應?同樣,我也不敢說,他的遭遇就不應該是他的報應。

小殷子的家人上告,公安局最後賠了很多很多錢,也進行了整頓。但這些我都沒有問過,我想,我們這種人都不會去問。因為,我們總想找到一些東西讓自己覺得是社會虧待了自己,雖然這些東西最後留給我們的,大多是自我的嘲笑。

小殷子的過去我隻記得這一段,其實,可能他的二十幾年的生命也隻有這一段值得被我這些人記得。

大殷的車停的離人群很遠,我想,也許他不願意再看到這些與他弟弟一樣的年輕人做著與他弟弟一樣的事,更不願意我們其中的一個與他弟弟有同樣的結果。

我指著大殷強調說:“小殷子就是他弟弟。”

小腰登時連連咂舌,“真可憐,也怪他弟弟自己愛吹牛,進去幹嘛什麼都亂說?”

“我告訴你啊,一百個犯人,有九十九個進去都交代的。沒有可交代的,也得編出東西交代。”我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