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芳芳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數交待,可一想這個時候再說那些話,難以令人信服不說,還會惹得別人咒罵自己太無情。於是躊躇一番後的她還是選擇了閉口不言,況且那滿心的愧疚與自責已經令她再也沒有勇氣與力量去回答周栓全的問題。
有人聽信了周邦的話要趕耿芳芳走,更甚者還有人把吐沫吐在了她的身上。可她始終一言不發地在地上坐著,眼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周苑傑。
救護車走了,周家人打算把周苑傑的屍體抬回周家大院。這時周邦又折返了回來,肩膀上還扛著一塊像單架一樣的長木板。木板的前後各釘了一根粗圓木,看樣子是用來抬人的扶手。他將木板放在了侄子的身邊,又將侄子抱到了木板之上。周家人都看懂了意思,紛紛上前圍到了木板的四周。
周邦一聲哭喊:“小傑,叔這就送你回家!”
緊接著許多人的哭喊彙集在一起,把原本安靜的夜撕裂得如同碎屑。
周苑傑被抬走了,耿芳芳癱在原地愣了會,又起身追了過去。她就那麼一直無聲地跟在隊伍的後麵,有時三兩個周家人停下步子推她打她,都無法驅趕她緊跟的步伐。
有人長歎,覺得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周家剛準備的紅事還沒登場,卻迎來了白事的降臨。
那一夜周家就再沒安寧過,痛哭堆積的悲哀像暴雨一樣傾瀉在周家的院落。耿芳芳一直沒能進院,就在院口一直跪到了天明。一夜長跪中,她想了很多,把與周苑傑從相識到如今的所有過往都回憶了數遍,尤其是周苑傑奮不顧身跳進水中的那一幕,深深打動著她的心。她開始覺得周苑傑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惹人厭,甚至還在追憶中走了一絲悸動。
天亮時,周家人把院中的大紅綢緞統統換成了白布,巧姨出院門時看了一眼耿芳芳,搖頭歎氣了好一陣。
“你走吧!小傑沒了,你還在這裏幹什麼呢,現在周家沒一個人想見到你,說不定還會有人繼續拿你出氣。”巧姨好心勸了她一句,可耿芳芳卻像聾了似的,披頭散發地繼續跪著。
周邦這時也出了院門,他這是要去街上的喪事店訂棺木。一見耿芳芳還在,怒氣不打一出來,上前就對她踢了一腳,口中跟著喝道:“你怎麼還有臉跪在這裏?”
巧姨忙將被蹬倒在地的耿芳芳扶了起來,“你打她幹嗎?你打她,小傑就能活過來嗎?”
周邦的這一腳跟本就沒有拿捏輕重,相反還幾乎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氣。耿芳芳疼痛得要命,可被扶起後的她卻咬緊牙關繼續保持著跪姿,沒發出一丁點兒呻吟。
“阿姨,您讓我去見見阿傑吧。”她突然向身邊的巧姨哀求道。
“這——”巧姨顯得十分為難,她隻不過是周家的媳婦,平時根本就沒有什麼話語權。再說了,即便她同意了,院中的那些周家人也容不了她。
“求你了,阿姨,您就讓我去見見他吧!”
巧姨正為難著不知如何是好,這時馮天梅走了出來,用極其微弱且哀傷的聲音說道:“芳芳,你進去吧。雖然我不知道昨晚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這個時候,我想小傑也希望你陪在他身邊吧。”
“梅子,你——”周邦氣得牙齒咯咯作響。
“他叔,你也別氣了,事情都這樣了,命中浩劫啊,躲也躲不掉的,這跟芳芳沒關係。”
“唉——”見攔不住馮天梅的話,周邦一聲長歎,扭頭就往街上走去。
有了馮天梅的許可,耿芳芳進了院後也就沒人再繼續刁難。她緩緩走進堂中,看著蓋了一身白布的周苑傑,眼淚就又不禁在眶中堆積開來。
很長一段時間,耿芳芳都覺得,仿佛整個堂間就隻有她和周苑傑。而在那些假象裏,周苑傑並沒有死,還滿臉微笑地看著她。可當她清醒過來,一切又都恢複了原樣。滿屋子悲傷絲毫沒有散去,反而越積越多。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把你的命帶走,為什麼?周苑傑,你說話不算話,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不對,不對,不是的,不應該是這樣的,今天應該是我們結婚的日子,周苑傑,你難道忘了昨天晚上你對我說的話了嗎?你說你要娶我,要擔負我以後的生活,這些都是你親口說的,你不能就這樣走了!周苑傑,你給我回來,周苑傑,你給我回來!”耿芳芳的聲音由弱變強,最後竟對著周苑傑的遺體呐喊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鄙夷、憤恨、仇怨紛紛落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