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很多天，小翠再也沒到我家來過。每次從廠裏回來，我都習慣性地往廚房望一望，看看是不是小翠在那裏燒火呢。小翠怎麼不來了呢？難道她生我氣了，是不是嫌我車騎得不好，把她摔了？以後我再也不跟別人說我車技好了。
這一天，我還是跟往常一樣，修理著自己的老鳳凰。心不在焉，不停地擺弄著手中的工具，叮叮咣咣個沒完。“石頭，修車呢。”不遠處，王姨匆匆忙忙地趕來了。這王姨怎麼來了，怎麼不見小翠，我情不自禁地往她身後瞅了瞅，接著又失望地低下頭修理車子。
“這孩子，怎麼不搭理人呢？你奶奶呢，我找她說事，大喜事！”王姨大步往我家裏走，“石頭他奶奶，石頭他奶奶，大喜臨頭啦！”
“王姨，您坐。”我從屋裏搬出一個凳，“奶奶下地幹活了，有會兒才能回來，您有啥事就跟我說吧。”
“咋了，不在啊，這老嫂子，這麼大把年紀了，還下地幹活呢。”王姨坐了下來，“行，跟你說一樣。你小子算有福了，老李頭兒，老李頭兒你知道吧，就小翠她爸，準確來說應該是你未來老丈人，同意把小翠嫁給你啦。”
我傻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杵在那裏，呆了吧唧的，跟個草人似的。
“這孩子，怎麼一點不高興，難道你小子還不同意。”王姨有點上脾氣了，“你看看你家有啥，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人家能看上你，算你祖宗八輩積了德了。你要是不同意，我這就走。”話還沒說完就要走。
我趕緊上前，“沒有，沒有，我哪能不同意。我石頭窮光蛋一個，人家小翠能看上我，真是我的福氣。我是太高興了，一時半會沒緩過神來。王姨您千萬別往心裏去。您等會，我去給您倒杯水去。”
“石頭，別忙活了，說完事姨還趕著走呢，家裏院子裏還曬著大白菜沒收呢。你也知道你姨夫那人，懶得生蛆。我不回去收，衝啥他都不會幹的。我就說嘛，咱石頭不是那不識抬舉的人，多好的小丫頭啊。行，長話短說，過兩天讓你奶奶帶著聘禮到老李家提親去。”王姨樂嗬著。
“啥？聘禮？得多少啊？”她樂嗬著，我一下情緒低落了下來。
“廢話，不要聘禮，人家閨女白給你養活這麼大啦。真想起來問的，甭廢話了，過兩天讓你奶奶帶著五千塊錢去提親。”王姨說完轉身就走了，“可千萬別忘了啊，我還等著喝喜酒呢。這孩子，真有福氣，哈哈。”
“五千塊！！！”一聽到這個數字，我當場就蒙了，連招呼都忘了打。去哪弄這麼多錢啊，就是把我賣了也不夠啊。這些年家裏家底兒我一清二楚，這不都寫在牆上了嘛，叫一窮二白。奶奶就種個地，偶爾上集市上賣幾個雞蛋換點錢，連生病了也舍不得花一個子兒。而我也是剛剛上班，基本上還沒見過錢長什麼模樣。別說五千塊，就是五百塊，五十塊，我家也拿不出啊。我的心，像是從天堂跌進了地獄。
“石頭，剛和誰說話呢？”奶奶提著鋤頭，拎著一簍子菜回來了。奶奶年紀大了，背早就彎了，一看這情形，一股酸勁就湧了上來。“沒，沒和誰說話。奶奶您進屋歇會吧，累著了吧。說了要幫您下地幹活，你死都不讓。”
“怎麼能你讓你下地呢，我家石頭啊，是幹大事的人，他一個跟頭能翻十萬八千裏呢。”奶奶放下菜籃子，捶捶自己彎下的脊梁。“別跟我打岔，奶奶年紀大了，耳朵可還好使。怎麼滴，石頭長大了，學會跟我扯謊了？”
“王，王姨剛來了，您不在她就走了。”我低下頭嘀咕著。
奶奶沒再問，跟我進了屋，一邊走一邊咳嗽。
整個半天，我都坐在門口悶悶不樂，連平時聽著像歌聲的鳥叫聲也不那麼悅耳了。也真是，這大冬天的，怎麼還有鳥叫聲，連它都嘲笑我。“石頭，石頭，石頭！”“哎喲！”奶奶一腳把我踹翻在地，連凳子都踢飛了。看不出奶奶一把年紀了，腿腳還那麼剛勁有力。“耳朵聾啦，這麼叫你都聽不見？”
“奶奶，怎麼是你，瞧把我嚇的。”我無辜地看了一眼擺開了架勢的奶奶。
“石頭啊，跟奶奶說實話吧，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沒有，奶奶，你想哪去了？”
“你是我孫子，你長這麼大，肚子裏有什麼貓尿，我不用看，聞都能聞出來。我是怎麼教育你的？”
“做，做一個老實人。”
“你還知道啊，那還不快交代了，當心我把你這塊石頭壓在五指山下。”
“我，我說，今天王姨來了，讓我們去小翠家提親。”
“提親？這麼大事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呢？這孩子。”
“王姨說，小翠家要五千塊聘禮，咱家哪有那麼多錢啊！”我抱著頭長籲了一聲。
奶奶不再說話了，默默地走進屋子，不一會兒拿出個鐵盒子，鏽得不成樣，早已看不出是我上初中那會兒帶飯的飯盒了。“十塊、五塊、一塊、一毛……565塊8毛，石頭啊，咱家的錢都在這了。”奶奶將鐵盒遞給我，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