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陰沉沉的，要下雨的樣子，可就是下不下來，隻是偶爾擠出幾滴，類似不經意滴下的淚珠。這樣的年月，連老天都不敢一次哭個痛快，隻是逼急了，躲著意思一下。電話響了，不用看就知道是小草，除了她，又還會有誰會撥通我的號碼呢。
“……醫院……我爸病危……”
情急中的小草說話語無倫次，我掙大了耳朵才勉強聽清這幾個關鍵字。我顧不得讓她再重複一遍傷痛，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兒往醫院趕去。當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淚早已流成河了。病床上的人已經被用白布蓋上，就是電視上經常出現的那樣場景，我不多說不多相信。我知道那停止呼吸的人就是叔叔，因為小草正扒在旁邊，神情落寞，不，是沒有神情。她顯得很安靜，傷痛雖然不止，淚卻已哭幹，她能做的就是這樣，靜靜地送父親最後一程。
當我走過去，她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我沒有安慰她，隻狠狠地把她抱在懷裏。她要是想哭，就請打濕我的衣服吧。我把手從白布下伸進去，最後一次握住叔叔的手。他的手已經失去了溫度，冷冰冰的，卻像是會說話，在提醒我，記住他生前對我的囑托。
叔叔被護士推走了，無論小草再怎麼撕心裂肺地哭喊，都為時已晚。別了，那些離開的人。在另一個世界，我想你們會活的更好。至於小草，我隻輕喚一句：“你還有我。”
叔叔的後事，我們倆忙活了好幾天，真不知道小草這些天是怎麼煎熬過來的。她很堅強，堅強到我很脆弱，有時候我都想替她大哭一場。
“石頭，爸爸走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不，你還有我。”
“我真的有你嗎？”
“有，一直都有。”
“是不是因為你答應了我爸爸？”
“不，因為我喜歡你。”
我還是開口說出了這句話，也不管說的合不合事時宜。我隻是想說了，我隻是怕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怕有一天一覺醒來，又隻剩下自己孤苦伶仃一個人。我怕她是小翠，怕她是小甜，更怕她是陳妙，怕她跟他們一樣，因為各種不同的理由從我身邊就那麼一下子走開，留給我後半生無盡的傷痛。
我和小草正式確定了關係，從此我們都不再是一個人。她還有我，而我，是不是也開始有她了？
我寫了張紙條，偷偷地放進了叔叔的骨灰盒裏。關於內容，誰都不會知道。相信時間長了，連我自己都會忘記。
本來打算再也不回村裏的小山坡了，可實在敵不過小草一次又一次的要求。也順便帶她出去散散心，緩解一下失去父親的痛苦。
那塊石頭還老老實實的在那裏，周圍長了很多草，漂亮的草，不同於山間的野草。這就是我們嗎，轉了一個圈還是回到了原點。石頭還是跟草生活在了一起，我隻希望不要經曆季節的更換，不要經曆物是人非的轉移。即便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亦不願再受離別之痛。
到了黃昏，一個婦人領著孩子到此玩耍。孩子不大，也就剛剛學會走路和說話。婦人看我們在這，就停下腳步，隻是沒牽住手裏的孩子，任他玩耍在了我和小草之間。
“石頭，這孩子真可愛，長的很像你小時候，濃濃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嗬嗬。”小草笑了，抱起那個孩子放在自己的腿上。這一抱可不得了，孩子見了生人，嚎啕大哭起來。婦人很奇怪，見孩子哭了，還是沒有走過來，就遠遠站在那裏。
“石頭，孩子哭了，你趕緊想想辦法。”小草沒經曆過這種事，束手無策。我救急般從她手裏接過孩子，抱在自己懷裏。沒想到他的哭聲立馬止住了，還衝著我樂，像是跟我很熟一樣。
“石頭，看不出來嘛，這孩子還挺喜歡你。”小草在一旁撅起了小嘴，是在跟我吃這孩子的醋。“寶寶，你叫什麼名字？”小草從包裏拿出根棒棒糖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