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平遙一點點長大,學會說話,學會走路,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滿滿的都是欣喜,所有的喜怒哀樂仿佛都係在了他的身上。
她那時候覺得自己終於有些寄托了,在這深不見底的皇宮中,他是她唯一的救贖。
平遙長到三歲,她懷了孕,不得已把他托給寧妃照顧,突然看不見他,她滿心都是惶恐,每日都要去寧妃的來儀殿看一眼,瞧他無事,才能安心,有時候半夜從睡夢中醒來,會忽然想起他半夜愛踢被子的毛病,擔心他睡不好,一個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有了影兒,兩個孩子,都像是自己的心頭肉,她待他們,沒半分區別。
讓她欣慰的是,平遙和影兒兩人感情很好,像親兄弟一樣。
後來呢?她一直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是牢不可催的,可最終卻走到了這個地步,她曾一遍一遍的想,究竟是哪裏出了錯了呢?想來想去,卻不得要領。
一路走到鳳瀟宮,夏寧瑜把宮人都清了出去,隻留下蕭平遙。
她沉默著看向一旁,良久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平遙,你恨哀家。”不是問句,也沒有控訴,隻那麼簡簡單單的一句陳述,仿佛帶了無盡的惆悵。
蕭平遙抿緊了唇,隻覺得心髒像是一瞬間抽緊,克製了好久才能平靜的回了句,“不敢。”
夏寧瑜笑了笑,那笑卻實在涼薄的很。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筆架上,低喃道:“六歲的時候,你第一次去書院,跟著太傅學習,握不穩筆,挨了太傅的板子,回來一聲不吭的拿著筆練,我心疼你,說剛開始學,難免出些差錯,明日我親自去和太傅說一說,你不肯,我問你為什麼,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嗎?”她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也不等蕭平遙回答,兀自說道:“你說要給母後長臉,不能讓別人瞧不起。”
說完,她頓了頓,接著說:“十四歲的時候,你父皇禦駕親征,點名要帶你去,我害怕你出意外,跪在你父皇的六合殿外求了一整夜,你半夜去和我告別,找不到我,才知道我去了六合殿,那是我第一次見你哭,眼淚無聲的落,我的心也跟著揪在了一起,你抱著我,說,母後,兒臣會永遠記得母後在等我,無論多遠,哪怕是生死的距離,也會記得回來的。”
說到這裏,夏寧瑜捂著胸口,像是不忍回憶般輕笑了下,搖搖頭,目光中全是哀戚。
她看向他,“平遙,這樁樁件件,明明就還像在昨日,為什麼我們就變得這麼生疏呢?哀家做錯了什麼,你說出來,哀家改就是了……”
蕭平遙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沉默了下來。
這些事,他又何曾忘記?可一切終究是回不到從前了,徒勞的抱著回憶,隻能是無端的增加傷痛。
他不想再回憶,那些傷痛,一次就足以刻骨銘心。
他曾經有多依戀她,現在就有多不能原諒。
或許誰都沒有錯,但那件事,他忘不了,永遠都忘不了,每每想起來,都是錐心刺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