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一座破蕩蕩的廟,地上臥著一人,兀自昏迷不省人事。廟內空空蕩蕩,破敗不堪,顯然人跡罕至。
“雲寶寶,雲寶寶”那臥著的人打了個機靈,終於醒了過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林碧雲!林碧雲茫然四顧,心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裏?“雲寶寶!”右耳之中又傳來極為熟悉的聲音,林碧雲精神大振,這不是吳元元的聲音嗎?忙到:“是元妹嗎?你在哪裏?”
吳元元笑嘻嘻應道:“我能在哪兒?自然是在這個廟裏啦。你瞧我不見,我瞧你卻再也清楚不過呢。”林碧雲大驚,眼見得這廟實在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空空蕩蕩,地方又隻這麼大,她能隱身何處?除非是鬼魅精靈,要不然怎麼能做得到呢?卻聽吳元元接著說道:“上回你救了我們兩條命,今日可還了你的情呢。倘若不是我出手相救,這當兒隻怕你早就魂歸極樂啦。”
林碧雲一刹那回憶起母亡慘狀,又想到父親不知後來如何,不覺熱淚奪眶而出,哽咽道:“這是什麼地方?我爹爹是不是平安無事?那四個惡賊是什麼人?你快快告訴我!”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耳聽得吳元元語氣一變,淡淡哀愁中大有歉意:“我們來遲了一步,什麼也沒瞧見。當時大火熊熊,你竟然昏迷不醒,一動不動臥倒在叢林之中,看看便有焚身之禍!是我們救你來到此地,大哥有要事出去了,留下我看護你。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了!啊呀,謝天謝地,這可好了。”
林碧雲道:“怎麼?那日偷偷點我穴道的人,竟不是你們?”吳元元大為不悅,說道:“你這是什麼話來!咱們義結金蘭,同生共死,又怎麼會來偷點穴道?你現在是沒啥事了,我可有要事在身,我得尋大哥去!珍重,告辭!”林碧雲大聲叫道:“別走!別走!我還有話問你!”可是任他如何聲嘶力竭地呼喚,再也沒能聽見吳元元的回話。當真是聲來也匆匆,聲去也疾疾,聲去身不見,留下疑重重。
林碧雲猝逢飛來橫禍,想到家破人亡,母親慘遭毒手,父親恐怕也難逃一死,不由得悲從中來,放聲大哭。他畢竟年歲尚輕,如何能麵對這等人倫慘變?林碧雲哭了好一陣,胸間鬱悶之氣宣泄了不少,定定地想:仇人是誰?那四個家夥都蒙著臉,不知道長的什麼相貌。爹娘顯然也是武林中人,爹爹還有個外號,叫作‘青海淩雲客’,也不知是什麼意思。想到這裏,一個奇怪的想法閃出:爹爹與娘親為什麼要騙我?他們從來不在自己的麵前提起往事,也不露出半分武功,更奇怪的是一見自己學武,便像看見毒蛇猛獸一般,一百個不樂意。自己真如他們所言,天生不能學武嗎?倘若不是這樣,又怎麼會出現哪些筋疲力盡、頭昏腦脹等等難以忍受的異狀呢?
這些疑問如何能在一時半會兒便能想出答案來,林碧雲拍拍腦袋,尋思:不管有什麼危險,先回家瞧瞧再說。當下收起心神,出廟而行。但見路轉盤旋,地勢險峻,原來這座廟竟建在高山山頂。好在他慣走山道,倒也不以為意。走了臉個時辰,已是午時。林碧雲肚子裏唱空城計,“咕咕”作響,確實饑餓難耐。林碧雲心想,要是瞧見人家什麼的,那便有法子了。但四下一望,不要說樓舍廳屋,便連行人都沒見蹤影。
又不知行了幾時,隻覺得這山實在太大,總也走不出去。忽然聽到遠處“嘩嘩”水響,聲音極為宏大,宛似千百人整齊劃一地同聲吆喝。林碧雲凝神瞧去,隻見一道巨大的瀑布從山頂飛流而下,猶似一匹銀白玉帶,飄然落下。林碧雲喃喃自語道:“美啊!真美!”這是他平生第一次領略瀑布的壯觀景色,不覺癡了。瀑布落入潭底,潭水並不四溢,似乎裝之不盡,容之不竭。潭水碧綠清澈,隱隱間竟可見有魚群遊來遊去。林碧雲大為心折,領略到了大自然的神奇造化。此時此際,一股豪氣油然而生,頓時胸臆大舒。
正自心曠神怡之際,猛然間身子後麵一股濃濃的腥氣傳來,引得林碧雲幾欲作嘔。林碧雲回頭一看,直唬得魂飛天外,不假思索仰首倒地。但見一條大蟒從他的頭上擦身而過,快若旋風。這大蟒長約十丈,長著一對燈籠般的大眼,蟒首紅如豔火,蟒身卻黑似木炭,吐著長長的舌練子,委實可驚可怖。
林碧雲一顆心兒如鹿般亂闖,尋思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龐然大物,要是輕輕一碰,還會有命嗎?所幸那大蟒並不停留,疾向下麵的深潭,鑽了進去。林碧雲抬頭“啊”聲大叫,抑不住惋惜之情。暗道這怪蟒就此喪生水中,倒也有點兒可惜了。要知道瀑布從天而降,筆直下落,勁勢之大,可想而知。那怪蟒雖怪,但畢竟是血肉之軀,如何能夠抵擋得住?林碧雲嗟歎無已,一人狠狠地說道:“這孽障!又叫它溜了!”林碧雲聽到這話滿是怨毒,轉身一看,說話的人就在自己身後。這人五十多歲的樣子,身著樵夫打扮,左腿赫然一片血跡。林碧雲吃了一驚,說道:“老伯,你這腿是怎地了?我瞧傷得可不輕啊。”
那樵夫淡淡掃了林碧雲一眼,眉宇間忽然有了喜色,笑道:“小哥姓甚名誰,從何處來,到哪裏去?我這腿唉,說來話長。”林碧雲見他說話和藹,神態平易近人,大生好感,立時笑著保了自己的姓名、籍貫,隻是略去了家遭橫禍一節。
那樵夫非常驚訝,說道:“小哥說笑了。這裏是武夷山,與你的家鄉隻怕不下數百裏之遙,你小小年級,又是孤身一人,如何來到此地?”
林碧雲道:“我從來不說謊話,沒來由騙你作甚?信不信隻在你了。”心中卻想:對那些韃子兵說謊,是為了救張大俠,可不是說謊!可轉眼間不覺在肚子裏笑自己,你現在說的話不就是假話嗎!那樵夫聽了林碧雲的話,唯唯稱是,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忽而驚訝,忽而喜悅,忽而又疑竇重重。林碧雲暗暗好笑,莫非此人的神智不清,是個瘋子?正欲拔腿離去,那樵夫突然說道:“林小哥慢走,我有一事相求。”
林碧雲奇道:“我能幫得上你什麼忙?”那樵夫歎氣道:“適才你不是動問,我這條腿是怎地回事麼,哎!是是剛剛溜去的大蟒咬的!”林碧雲驚得一跳而起,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說的是剛才那條怪蟒?”被這般凶頑的家夥咬了,居然沒有喪命,那也是奇之又奇了。
那樵夫神色凝重,說道:“那怪蟒不是平常之物,與別的大蟒不同,乃是蟒中之王!”林碧雲道:“蟒中之王?”那樵夫點點頭,道:“正是!故老相傳,自從盤古開天辟地,清者上升為天,濁者下沉為地。女媧見天地寂寞,於是捏泥造人。造人多了,捏的泥巴卻少了,隻好拿石頭粉末來湊數。哪曉得石頭粉造不了人,倒給造了條紅腦袋、黑皮膚的怪蟒!這蟒極有靈性,五百年現人間一次,乃是群蟒之王,大號‘紅石蟒尊’,據說是可抵得上千年靈芝、萬年人參的珍奇藥物!”
林碧雲聞所未聞,不由得半信半疑。那樵夫知道他的心思,笑道:“這是傳說罷了,未必確有其事。不過,這蟒極難覓見,倒也確非虛言。我二十年前見過一遭,和服食其糞便,居然治好了沉年頑疾!”林碧雲問道:“那你怎地被它咬了?”
那樵夫說道:“我在武夷山足足呆了半月,好不容易找著,卻反被它咬了老大一口”
原來,那樵夫姓陸,名忠義,武夷山下人氏。他素知武夷山有此怪蟒,於是近半月來一直呆在山上,四處搜覓。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這日見到“紅石蟒尊”從峭崖壁衝下,陸忠義大喜若狂,奮勇上前捉拿。陸忠義頗具武功,正所謂“藝高人膽大”,自信必能一舉奏效。哪知道“紅石蟒尊”亦非善輩,竟在受傷之下反咬一口,咬著陸忠義的右腿,留下了數個清晰可辨的齒印。
林碧雲聽陸忠義這般道來,很是詫異。陸忠義揭開褲角,果然瞧見幾隻碩大的齒印。林碧雲道:“老伯,你既是砍樵為生,又怎麼會武功?”陸忠義笑而不答。林碧雲見他不願提起,也就隻得把疑問壓在心間。
陸忠義歎氣,道:“林小哥,你別瞧我目下別無異狀,待過半個時辰,便性命難保了。”林碧雲聳然動容,忙道:“怎麼說?”陸忠義說道:“‘紅石蟒尊’固可入藥,卻也是奇毒之物。便是入藥,也得多方配置,方能免於中毒。我既不幸中此蟒傷,毒性如何不發作?唉!”林碧雲大起同情之心,道:“可有法子解救?”陸忠義說道:“法子倒有一條,隻不知不知小哥能否應允”林碧雲道:“快快說來,我一切答應了便是。”
陸忠義道:“你為為我吮吸傷口,或者可以有救。‘紅石蟒尊’毒性雖烈,一旦複入人的身子便難反複,你吮吸嘛倒並沒有什麼大事的。”林碧雲知道此舉於自己大有幹係,但見人有難,怎麼能見死不救?他心中豪氣又生,大聲道:“陸伯你放寬心吧,我吮吸便是。”陸忠義瞧見他答應得何等幹淨利落,實在大出意外,臉上飄過一絲慚愧之色。
林碧雲扶陸忠義坐地,小心翼翼地吮吸傷口。過了良久,終於事畢。林碧雲鬆了口氣,開心地笑道:“好啦。”微一疏神,竟立持不定,一屁股坐到在地麵。陸忠義瞧見地下好大一團黑汁,全是從傷口裏吮吸出來的,暗暗心驚:天不絕我啊,萬幸!今日要不是這小子出手相救,隻怕當真把這條老命丟在這兒了。當下笑逐顏開,對林碧雲連連道謝。林碧雲聽他一口一個“小恩公”,著實過意不去,正想開口說話,驀地裏身子軟綿綿全不聽使喚,“撲”的一聲,倒在地下。林碧雲迷迷糊糊,腦子雖然還勉強知人事,但眼睛無力睜開。突然屁股劇痛,覺得自己的身子不知道為什麼正在骨溜溜滾動,聽到有人輕輕歎氣:可惜!林碧雲似聽非聽,已無知覺。
不知不覺過了許久,林碧雲全身疼痛,終於醒轉過來。張眼才知道自己頭下腳上,赫然掛在幾根粗大的樹枝之間。這模樣恰好與以前在古洞內習練的道經三式極為相似。林碧雲強忍疼痛,又大為好笑,不覺想到一團紅光,極肥極大的掛在自己的雙腿之間。便在此時,不知從何處生來得力氣,一個翻身,竟然倒轉身子,雙手牢牢地攀住粗壯的樹幹。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顆大樹竟長在懸崖邊際,若非此樹,恐怕早就墜崖成了一團肉餅!
林碧雲哇的大叫,手足齊上,終於爬上了山崖平台,再無危險。林碧雲定定神,明明記得自己在瀑布前救了陸忠義一命,怎麼會到了這兒?陸忠義哪裏去了?林碧雲此刻已無痛狀,反而精力大增。他也不明究竟,隻顧一味向山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