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這日吃過晚飯後,早早便躺在醉仙樓的雅間內烙餅。
先前雲伐和湯五炬交頭接耳一番商量後,跑去大廳裏唱了一出大戲,然後便被人扭送官府,聽說是直接關進了天牢等待審問。他本想去探望,可王煥笑眯眯地攔了又攔,還故意打趣說他是屁股癢了想挨揍,氣得書生差點沒當場哭出來。
氣歸氣,可謝琅的心裏還是吊著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地發慌。
雲伐啊雲伐,雖說看著牙尖嘴利又會武功,可他去的那是什麼地方?那是廷尉內官的地盤,是俞國安京都的天牢啊!他背著一個景王庶長子的身份,萬一要被大刑逼供說漏了嘴,哪是簡簡單單掉了腦袋的事兒?
就憑崔始宸那股狠辣勁兒,至少也得把雲伐切成一千八百片兒,再放在菜市口曬上半個月……
書生越想越害怕,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反正也睡不著覺,他幹脆一擰身子下了床,站到半開的窗戶前麵吹風。
這一站可不要緊,天邊那道赤紅幾乎要燙傷了他的眼睛,驚得他立刻跳起來——那方向不就是雲伐的所在嗎!連外袍也來不及穿好,他大喊著衝下醉仙樓“王煥!快來!走水了!天牢走水了!!”
烈火焚燒木質,劈啪作響的聲音隔著幾裏都能聽到。謝琅以他生平最快的速度,連滾帶爬地飛跑到事發地的時候,腿下不由地一軟,坐倒在地。他的腦中一片空白,隻剩下那片膨脹的赤炎,如魔鬼的紅舌般貪婪地舔舐著。
這麼大的火,怎麼可能還有人活得下來……開玩笑吧……
“讓開!讓開!”水龍隊的人終於是來了,他們穿著深色製服,腳步紛亂地跑過來,試圖將雲梯向上搭。但那火實在是太大了,別說成功架上雲梯,甚至有個貿貿然向上爬的人被火舌燎著了衣袖,頓時滿身是火地摔落下來,起了一頭一臉的水泡。
“快讓開!說你呢!”沉重的水龍被四匹大馬拉著到了現場,眾人手忙腳亂架起管道,一條條水流往火場中心噴射,卻是無濟於事。謝琅被那水龍隊的人踩了幾腳,顫抖著身子爬去一邊,呆呆地看著那衝天的大火。
有人頂著浸透的棉被衝進火場,連拉帶拽地從內帶出一個全身漆黑的人形,大喊著“白大人!白大人在這裏!”那正是廷尉正白赫,此時滿臉都是被火燎出的血紅大泡,身上沒幾塊好皮,半昏迷地被人抬出來。
“救人,救人……裏麵還有很多……”白赫嘴裏這樣念叨著,竭力半睜著眼睛,他的嘴皮已經全數炸開,一說話便滿口流血。一個廷尉內官穿著的官人聽他這樣說,當場便跪在地下,虎目含淚“白大人!沒法救了!最裏麵那些反正都是死囚,一把大火要了他們去也是命數如此!人不能再衝進去了呀!”
白赫已經無法回答了,他全身火燙,有人拿了清水來給他澆洗身體,沒兩下工夫便徹底昏死過去。謝琅剛在旁邊聽到這幫人的對話,頓時麵如死灰,強自撐著身體爬去,緊緊揪住一人的大腿,厲聲問“玉先生呢!?廷尉前不久收進天牢的那說書人在哪裏?他不是死罪,他不是死囚!他在哪!他有沒有出來!?”
“你問天爺去啊!我怎麼知道!”那廷尉內官一邊招呼眾人救火一邊照顧昏死在地的廷尉正,哪裏有心思管著通身狼狽的窮酸書生在說什麼,他一腳把謝琅踢去旁邊,大聲喊著醫館的人去救白赫。
人群熙熙攘攘的,眼見那天牢火勢迎著北風越來越大。終於,那木質的天牢大門無法支撐,“咯嘰”一聲令人牙酸的巨響,便如天塌地陷般傾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