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難求的玲瓏水晶杯已經碎了一地,在開春有些啞啞的陽光下折射出七彩斑斕的光點來。王煥張大了嘴,仿佛能塞進一個鵝蛋,他還沒來得及為了那隻心愛的水晶杯大聲慘叫,謝琅已經“嗷”地一聲撲了過去,隻差點便要去搶那禦史手中的聖旨。雲伐急忙一把抓住他的腳腕,把書生放倒在地,禦史則趁機將那任命文書往謝琅手中一塞,逃命似的飛出了醉仙樓的雅閣,離這群怪人越遠越好……
任命文書是禦史台寫的,或許就出自陸淩霜之手,崔始宸隻是負責在最後蓋個印罷了。也許這一天至少有數十人接到了同樣的量產文書,被從原本的崗位調任至禦史台,突然之間成了一名言官。其中有些人可能會因為終於能直言不諱而感到興奮:可以對朝堂內外暢所欲言,而他們的言行會直達天聽。這確實是一樁很討文人憤青們喜歡的好處,但是更多人或許連哭都哭不出來吧。
謝琅就是後者之一。
看著這張語氣並不那麼正式,甚至有些簡略的任命文書,書生感覺自己腦子裏嗡嗡直響,“雲伐,我完了。沒想到那混賬東西動作如此之快,我一旦進禦史台,定會被他害死了!”
雲伐看了一眼還在為那水晶杯哀嚎不已的王煥,平淡問“你是說陸淩霜?”
提起這人謝琅就滿心煩躁“我實在不知道哪裏惹到了他,何苦處處針對我!”他已經預料到了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一個人的名字或許代表不了什麼,但是諢號定然不會。雲伐既然是頂著一個“玉算盤”的江湖諢號,那麼他就一定是個老謀深算的家夥。
謝琅滿懷期待,眼巴巴地看著雲伐,盼著他講出個法子來。後者卻突然變臉,笑眯眯地將那任命文書好好的放在他手裏,在他詫異之時,一巴掌把他推出門去“禦史台難道還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你不成?書生莫怕,隻管去討問便是!快去快回,我與王大人等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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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落過陸淩霜的臉麵,書生實在怕的不行。他多留了一個心眼,在禦史台的大門外東張西望了許久,直到眼見著那人騎馬出了門,這才灰溜溜地步入禦史台內。
雖然謝琅在銅承掛了名,但是未去上任,官服是沒有的。此時他身上穿著的還是那套稍顯舊色的秀才裝扮,看著有些寒酸。
本以為會有人來攔,但是謝琅卻一路通行,沒有遇到任何盤問,甚至還有幾個綠衣禦史明明看到了他,卻把他當做透明人似的略了過去,腳步匆匆不停,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書生一頭霧水,急忙停下腳步來細心打量了一番:這禦史台內氣氛緊張,與他料想中禦史們互相爭論研討的熱鬧場景相反,各個都是埋頭寫東西或是查看公文,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謝琅心中不安,急忙找牆角偷聽了兩句,才知道年初大集那日上出了張那樣的奏疏。崔始宸明麵上留中不發,暗地裏卻是發了大火,直接對廷尉監動了刀子。除去重傷昏迷的白赫逃過一劫,賈子厚等幾個副屬內官都被調任了。說是“調任”,實際上卻是宮中的虎迸衛押走的,若是沒出意外,估計他們現在正在奈何橋上排隊喝孟婆湯呢。
至於針對廷尉監的那封奏疏,正好出自禦史中丞陸淩霜。嗬,那封奏疏寫得委實不客氣,一說白赫放縱下屬在崗期間縱情飲酒,是失察失責,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二說當今聖上若拿此事高舉輕放,是養虎為患,姑息養奸怙惡不悛,。這還是在年初大集上呢,就隻差指著聖上的鼻子大罵三聲“你這昏君”了。這下倒好,除了監正白赫之外,從上到下被血洗了一遍,洗得太過仔細,連提出“嚴懲”的禦史台一時之間都有些人心惶惶。
謝琅一聽便心中發慌,他自覺來得時機不對,也不敢討問調任緣由了,隻得先施緩兵之計。他找到禦史台當日管點卯的屬官,自稱是重傷未愈,告饒半月假期再來赴任。那屬官一看這穿戴窮酸、雙手裹著繃帶的陌生書生,皺眉眯眼翻了好一會兒花名冊,才在最後找出他的名字來。一看之下,急忙起身行禮“哦!竟然是謝小友,陸大人特意吩咐過我等要照料您呢。還恕下愚年老眼拙,看不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