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炴國的皇宮已經在多次衝擊中變得瘡痍滿目了,被狼煙熏成黑色的殘垣斷壁實在沒有什麼好看的,可是林夔止依舊走得很慢。
這個國家的皇太子都已經死了,除了晅武侯困守的議事殿之外已經不可能出現敵人,他沒必要擔心哪裏會突然射出一隻暗箭之類的突發情況,那就慢慢走,慢慢看吧,這個場景自己好像經曆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
一步又一步,鑲嵌著馬刺的鐵靴踩在碎石上發出鏘鏘的回應,在無人的巨大宮殿中一層一層地蕩漾開來,越發顯得孤寂空曠。頭頂上那顆寒星像天幕上一個醜陋的破洞,冷漠地懸在那裏,沒有變過一絲一毫。
“將星墜,大將死”,這句話是先賢留下,不會錯的。既然星星沒有掉下來,那麼父親一定不會有事。隻要順利完成攻破鏡炴國的任務,帶著鏡炴國君的人頭去新帝的麵前,他就無話可說了。“林家沒有反心,上將軍林起沒有結黨營私”,這一句話他不知道跪在金殿上重複了多少次,如今再加上數十萬條人命,是否能變得更有重量一些呢?
因為源自同樣一部禮法,這個國家的宮殿規格其實與俞國相差無幾。轉過石榴紅色的宮牆,途經禦史台、國子監,再走過平整廣闊的宮門,往裏跨越金水橋,宮牆腳下,衣香髯影的宮人不見了,藏書閣前,賦詩作文的士子也沒了蹤影。直到大門緊鎖的議事殿出現在眼前,遠遠望去窗欞內一片漆黑,毫無聲息,若不是他知道這個國家的最後力量困守在殿內,一定不會認為這樣死氣沉沉的地方還有活人。
林夔止突然感覺到一種濃濃的無趣,他懶得再看這個注定要在日出前破滅的地方一眼,可轉身離開的瞬間,旁邊廢墟中傳來了一絲細微的響動。
“出來。”右手已經握住了刀柄,可那砂石碎瓦裏爬出來的人影讓他的眉梢微微跳了兩下,最終還是放開了刀。
套著明顯不合身的男裝,一頭鴉羽似的黑發亂七八糟地散在肩頭,身材嬌小的少女看起來至多不過十五六歲,清秀小臉上塗滿了灰塵,卻掩不住她右眼下麵有一顆紅色的小痣,看起來宛如泣血。
“你是裏麵的宮女?”林夔止上前了一步,蹲下身來看著趴在地上滿目驚恐的她,“沈承義糾結宮人突圍的時候你躲起來了?倒是個聰明人。”
少女吞咽了一下,聲音顫抖“皇太子,現在在哪裏?”
“他已經死了。”林夔止漠然地看著她臉上出現了絕望的神情,那種深切的哀慟不似有假,看來這鏡炴國的皇太子倒是個頗得人心的。他看著少女把頭深深地垂下去,十個手指在一地殘破的瓦礫間摳出血跡,卻死咬著牙不願發出哭嚎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掛上了點微笑“我可以讓你去幫他殮屍。畢竟他是你們鏡炴國的皇太子,樣子太難看的話,有失體統……”
話音未落,少女猛地從袖口裏抽出一把匕首,朝著林夔止的喉嚨刺去,可他身上的鎧甲出自俞國安京都最好的工匠,那把鑲嵌著寶石,裝飾作用遠大於實際功能的精致匕首在他的鎧甲上刺出一溜火花,最後淒慘地折斷在甲葉間。
“啊啊……為什麼……”眼淚終於從她漆黑的眼睛裏落下來,“你為什麼要來鏡炴國?為什麼要殺掉所有人?”
林夔止稍微動了下身子,那半片壓根就沒有劃破他皮膚的匕首就落在地上。拿在手裏了才發現這柄小匕首倒是挺鋒利的,像是常常擦洗保養的樣子。一介宮女怎麼可能會武,還常年隨身帶著寶石匕首?他疑惑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少女,伸出手去強硬地拉起了她的下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