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徹自幼就是個病秧子,在藥罐子裏長大的,中了將離的毒之後即便服了解藥也沒有用。
以是將離就此攤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宋國九皇子,日日都要去他客棧裏給他把脈煎藥。
凡習毒術的女子大多不太正常,譬如之前雲國的那位妁小姐,再譬如眼前的將離。讓她們感興趣的有兩件事,一是把本不該死的毒死,二是把本該毒死的救活。
宋徹對將離而言,就屬於後者。
此刻宋徹正端坐在了床上,將離在一旁說道:“把衣衫脫了。”
“好……”
將離攤開一袋銀針,拔出一根在火上挑了挑,抬眼看上身已然赤裸的宋徹。
“阿離姑娘,一會兒你可別意亂情迷胡亂施針。”宋徹對自己的身子十分自信,誠然身為一個病秧子他能有如此強健的體魄著實是不易的。
將離在一旁冷眼看著,我亦在一旁眯著眼笑看。
孟承非見我麵露讚賞,問道:“好看嗎?”
我點頭。
“寒桑對男兒的身子也這麼感興趣嗎?”
我些許促狹:“怎麼會……”
“嗯。”
“再好看的我也見過。”
“……”
“此番我們是在觀摩救死扶傷功德無量的大事,三公子不要心存邪念才是。”
“……”
我正欲說下去,隻見將離正凝著心神將手裏的銀針緩緩……
“等一下!”宋徹忽然打斷。
“又怎麼了?”
“阿離姑娘,你這銀針這麼粗,紮著會不會留窟窿眼?”
我扶額。
但見將離瞥了一眼手裏的銀針,淡然道:“不知道,第一次施針。”
宋徹大義凜然:“那姑娘別往我臉上紮。”
再次扶額。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針灸才結束,除了宋徹吐了兩口黑血,並無其他。緊接著將離又忙著去抓藥煎藥,宋徹則在房裏安安穩穩吃了一頓午飯。
雖說宋徹隻是將離試藥的小白鼠,然這個小白鼠過得實在逍遙了些。
“阿離姑娘,你用這藥,可有把握?”宋徹端著手中的藥碗,問將離。
“沒有。”
“……”
“喝不死你。”
我想此刻若是我站在宋徹麵前,一定也會說同樣的話,隻是將離的意思是“放心,喝不死你”,而我的意思則是“小樣,喝不死你?!”
“我知道你不想治好我,”宋徹將身子向將離傾了傾,笑道,“好日日都來這裏看我,對不對?”
將離直視著宋徹的目光:“我有讓你一輩子走不了路的毒藥,你可以在這裏陪我至死。”這大約是我聽過將離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足見宋徹的能耐。
“好啊。”宋徹挑著那雙桃花眼,幾日下來,憑我對這位宋國未來皇帝的觀察,他嘴上雖輕薄,但舉止倒也安分。
“你到底喝不喝?”
“藥太苦,準備些糕點吧。”
“都吃完了”
“那蜜餞呢?”
“沒有。”
宋徹隻得拿過她手裏的藥一口喝了下去,皺了皺眉直道苦。正說著隻聽客棧外傳來鑼鼓聲,小二進來收拾碗筷時不忘向宋徹道歉:“今日國舅爺給兒子辦喜事,陣仗大了些,打擾了爺您休息,實在抱歉。”
“既然是喜事,也說不上打擾。”宋徹道。
“哪裏是什麼喜事,是一樁冥婚,”小二補充道,“國舅爺的兒子兩年前就死了,可憐了秦小姐,因為沒有母親做主,就這麼被糟蹋了。”
將離聽得是秦家的小姐,又沒有母親,當即問道:“那小姐叫什麼?”
“秦尋。”
將離眼裏閃過精光,又聽那小二說道:“爺你是外鄉人不知道,這大戶人家齷齪事兒多著呢,這位秦小姐還有一個妹妹,叫做秦將離的,說是妹妹,其實就是她娘親和她爺爺爬灰生下的孽種,就為這秦老爺才這麼不待見她們娘仨兒……”
“行了,下去吧。”宋徹嗬斥那小二下去,轉眼看向將離,將離隻是默默收拾著東西,眼裏平靜如常,隨後踏出門去,步子卻邁得飛快。
走到客棧外跟上了迎親的隊伍,就像幾年前原先的秦夫人去世後,將離一直跟在秦尋身後一樣,隻是此刻秦尋坐在花轎裏,為這荒唐的冥婚。
將離沒有來得及顧忌自己的身世,再不看再齷齪也好,她與秦家事實上早已無甚關係,除了秦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