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槐聞言,卻是暗吃一驚,但她也是頗有城府的人,臉上不動聲色,隻是沉吟道:“城裏有一家衛記酒樓,酒樓的主人也叫衛平,年初剛被皇上封為聞喜亭侯。慧兒,你說的可是此人?”
其實,即使裴慧不說,郭槐也已經能夠猜到此衛平就是彼衛平。同是河東衛家的人,單名又都是一個“平”字,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更巧的是,裴秀離開洛陽之後就回到了家鄉聞喜,而衛瓘幫衛平討來的封爵又是聞喜亭侯。很顯然,衛平在河東時就居住在聞喜縣。這樣一來,兩家必是近鄰,結親也在情理之中。隻是郭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衛平和裴慧的婚約其中還有段一波三折的故事。
九品中正製評定一個人,很大依據就是他的名聲。短短大半年時間,自己的未婚夫在洛陽居然已經小有名氣了,裴慧自然抑製不住心中的喜悅,幾乎脫口而出,道:“原來連姨母也聽說過他。”
猜想得到驗證,郭槐心底忍不住幽幽一歎。賈午和裴慧是嫡親姨表姐妹,表姐妹共侍一夫,倒有點效娥皇女英故事的味道。但是這件事在外人眼裏能否成為一段佳話,卻要看這位男主人公是個什麼樣人。如果衛平將來難有作為,隻能是徒增笑料。
當然了,到了郭槐這個地位,已經不用在乎外人怎麼看,她更在意的是衛平會如何對待她的女兒賈午。賈午小巧玲瓏、嬌美可人,但和裴慧一比,卻又遜色不少。如果裴慧是妾不是妻,郭槐倒不用有什麼擔心,偏偏裴慧還是和賈午平起平坐的身份。這樣一來,賈午的處境就更不妙了。郭槐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如果裴慧是其他人家的女兒,她少不得要使些威逼利誘的手段,甚至謀人性命,為賈午掃除障礙。可裴慧是她的侄女,她和裴慧的母親郭槿又姐妹情深,即使她的心腸再狠,也下不去手。
郭槐一時拿不定主意,隻得含糊道:“衛記酒樓的菜倒是有些特色,所以知道。”又岔開話題道:“頠兒,舊宅那邊久不住人,還需清掃一番,你們暫時先住在府中吧。”
裴頠卻拱手說道:“多謝姨母好意,小侄已經讓人在東市租下了一處宅子,倒不敢過分叨擾。另外,聽說衛記酒樓便在東市,小侄拜訪一下衛平兄卻也方便些。”
裴賈兩家是至親,這個事實改變不了。但賈充為人諂媚,名聲向來不佳,同樣無法回避。裴頠要入朝為官,離不開賈充的支持,但他也不想因此被打上賈充的烙印。這麼矛盾,如何把握好其中的度是個難題,裴頠也隻能小心應對。
郭槐行事素有主見,但和衛平定下婚約的竟然是裴慧,這件事她有些犯難,還需要跟賈充商量過再做決定,便不肯讓裴頠和衛記酒樓有太多接觸,不由擺了擺手,道:“你要見衛平卻是不能夠了。西北戰亂又起,衛平被皇上欽點為討虜監軍,已經跟討虜護軍馬隆一同西征去了,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回返京城。”
裴慧大驚道:“他、他從軍了?那他可有危險?姨母可有他的消息?”
郭槐搖了搖頭,歎息道:“大軍出征已兩月有餘,至今音信全無,皇上也是十分著急。朝堂頗多議論,有人猜測馬隆已經戰死,隻是沒有確信。總之,是凶多吉少啊。”
裴慧俏臉煞白,喃喃說道:“不、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
裴頠看到郭槐麵帶戚色,不覺一愣。不過想到郭槐也許是在替裴慧擔心,旋即釋然,卻根本想不到其中還有賈午這一節,反而對郭槐更加感激。可是看到裴慧已經淚流滿麵,裴頠不敢再提起衛平,趕緊岔開話題,問道:“怎不見二表姐?”
賈午比裴頠大了整整五歲,這麼大的姑娘早該嫁人了,哪裏還會呆在家中?即使裴賈兩家不通音信多年,裴頠不知道賈午的情況,那也可以猜得出來。他這麼說,其實隻是沒話找話,分散裴慧的注意力。因為他還記得小時候,裴慧跟這位二表姐最親。
郭槐臉色微變,輕聲道:“真是不巧,午兒她進宮看她姐姐去了。”
現在不僅不能讓裴氏姐弟和衛家的人見麵,甚至還不能讓賈午和他們姐弟見麵,郭槐連留他們在府裏等候的話都不敢說了。但裴頠現在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而是皇帝敕封的钜鹿郡公,她又能瞞到幾時?除非衛平真的在西北戰場上回不來。可是這段時間,賈午三天兩頭往家裏跑,就是為了打聽涼州戰事的情況,足見女兒已經對衛平動了真情。如果衛平真有個三長兩短,賈午隻怕也要傷心欲絕。想著這些事情,郭槐便覺得頭大如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