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節
公元一九九三年初秋的一個豔陽高照的上午，鎮長與我進行了一次嚴肅而又倍感親切的談話。
鎮長姓王，剛從外縣調到區上仼副區長不到三月，撤區並鄉(鎮)就開始了。根椐縣組織部的指派，由他仼代理鎮長主持回水鎮工作。
鎮長對我很熱情，又是泡茶又是遞煙，搞得我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扯了會閑聊，鎮長說雖然我來回水鎮時間不長，才兩月不到，但是耳聞目睹，你幹個文化幹事太屈才了。我說鎮長你太高看我了，我知道我自己吃幾碗幹飯。文化幹事能幹長我就燒高香了。鎮長說昨天鎮長辦公會開了個碰頭會，我提議讓你擔仼下一屆鎮政府辦公室主任。我說鎮長你這玩笑開大了，我這人馬大哈還二百伍。胸無大誌還知足常樂，以前在石船坡大隊當知青，八分錢一個勞動日，一年四季吃紅苕包穀熬稀飯，春荒時連紅苕包穀熬稀飯都吃不上，吃羅卜櫻子熬紅苕。我照樣無憂無慮，收了工吃了紅苕包穀稀飯還要在月亮壩頭高歌一曲十五的月亮升上天空了。鎮長說這些我早有耳聞，就是看中你這點豁達開朗無所求的優點。鎮長說就算你穩住陣局依然幹文化幹事，不過是文化局聘用的一般工作人員，屬於事業編製，鎮辦公室主任就不一樣了，副科級，屬於組織部編製的行政幹部。人是要有所追求的，隻要你能努力爭取當上鎮政府辦公室主任，你就在仕途上邁出了可喜可賀的一大步。憑你的文字功底，再曆練一下基層工作能力，前途無量啊。
我說感謝鎮長的關心和幫助，我一定加倍努力工作，像牛一樣，吃的是草，拉的是犁，擠出的是香噴噴熱騰騰的鮮奶。鎮長說你幹文化幹事這兩年工作能力是不錯的，不光幹好了本職工作，還積極配合各部門做了不少有益的工作，還利用業餘時間搞寫作，在省市級報刊雜誌上發表不少作品，聽說有的散文作品描寫了赤水河穀的風土人情。很好啊，這對提高本地區的知名度有不可估量的潛在功能。我說鎮長啊，這些其實是寂寞孤獨的產物，我不喝酒不打麻將還不善交往，夫妻間又沒多少共同語言，閑睱無事無聊透頂找點精神寄托。誰知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林。就像愛打麻將的一不小心就聽了一副三麼三九配二三四五六七八的上天梯大牌一樣。鎮上說如果你爭取能當上辦公室主任，那就是你施展才能的舞台，信息靈通，有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素材。鎮長希望我多往各個村社走走，尤其是多與人大代表接觸，多多了解他們對撤區並鄉鎮後對新一屆政府的希望和看法。多整點新聞報道在市省報紙上發表，鎮上再付給我五倍的稿酬。我雖然心裏討厭這種吹號抬轎的事情，為了五倍的稿酬，我很爽快地答應了鎮長。並且向他保證一定用放大鏡找成績，一定讓鎮長風光無限。鎮長指著我說，給你口吐沫也能泛濫，一張臭嘴無遮無欄，說話不分場合地點，該說不該說的到處亂說，這是你的致命弱點。要穩慎。要學會啥場合說啥話，鄉官再小也有場，所謂場，就是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規則。我說這些我何尚不知道，我吊起嘴巴亂講話，目中無人自視清高這些個壞毛病都是故意給那些大哲人學的，好像是學問的象征。為了鎮長，為了辦公室主任，我一定改掉這些故意染上的臭毛病。鎮長說，真能改掉這點臭毛病，你就是一名難得的好幹部。
公元一九九三年秋冬進行的那場撤區並鄉鎮，目的一目了然，是要把庸腫的基層機構砍掉，把多餘人員裁掉，把農民負擔減下來。
機構改了，人員真的能減下來嗎！
那段時間，用人滿為患來形容回水鎮再恰當不過。三鄉一鎮的幹部湊在一起，書記副書記鎮長副鎮長成堆堆起串串，更別說說主任副主任辦亊員了。待崗的幹部湊在一起可不是好事，他們亙相恭維亙相排斥亙相不服氣，表麵看來風平浪靜，裏子底下卻是波濤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