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水鎮至古以來保持著一個有個很好的風俗:死不請。

誰家死了人,放一掛送終鞕炮,鎮上人就相亙傳告,相邀著前來相幫。前來相幫的人多與少,這就考量事主家平時的為人處事。

我爺雖然不算高壽,無疾而終,自已免遭痛苦,家人也沒受折磨。喪事就當喜事辦。

我爹是獨子,也是軍人。軍人流血不流淚,把痛苦和內疚往肚裏洇。隻有我媽嚎濤了一陣,也不敢把自己的委屈數數落落像唱小調一樣哭著唱出來。因而就缺少了哭喪的韻味,經人一勸,也就順腳下坎止住了哭。

烏蒙山區的哭喪簡直就是一門說唱藝術。當然,這種說唱藝術隻能在辦喪事才能進行,說唱人幾乎全是女人、即興編纂,抑揚頓挫,平平仄仄。一般為三步曲,第一步為歌頌讚美死者的生平事績,第二部哀悼死者,戓同情死者死得冤屈,死得不該,死得不是時候,第三部與悼唁死者幾乎沒有關係,實質是哭訴人發泄自已心中的委屈,以及對某個家庭成員的不滿和怨恨,情到真處,哭訴便極為動情。因此,靈堂上亙相對罵甚至大打出手的事有發生。小鎮人心中自有一杆秤,誰對誰錯心中明白,隻是平時不好說,不便說罷了,遇到哭喪對罵打打出手時,必有一幫婦女出來勸架。說是勸架,其實就是幫倒忙,有過錯的一方被幾位婦女拉著相勸,讓對方好一頓猛打。等到差不多了,才把雙方拉開。被打的自認倒黴,打人的出了囗惡氣。

我奶奶堅持要為我爺爺做七七四十九天水陸道場,我爹雖然答應我爺留在家中,心裏十二萬分不情願,畢竟答應了唐軍長要盡快歸隊。奶奶尋死覓活不依不饒,聲稱要趕上鄉長王懷清,四十九天水陸道場一天都不能少。

總管亊立即請來鎮上有名的劉三掌壇。

紅白喜事的總管事是個非常重要的差事,必需要知書達理調度有方指揮得當的一方賢達才能擔任。能幹的管亊隻要事主家說出辦這樁紅白喜事的規模,便能辦得妥妥貼貼,無人能找出半點破綻。

我爹拿出貳百現大洋,對劉三掌壇說,四十九天水陸道場,拿得下嗎?

劉三掌壇從設見過這麼多的銀元,也沒執掌過四十九天水陸道場,又不忍到嘴的肥肉飛掉,麻起膽子說,沒問題,保證讓你滿意,內行也無可挑剔。我爹說,其實做四十九天道場也是為了講個排場,圖個熱鬧。我槍林彈雨幾年,還真不信超度了亡靈就能上天,不過你拿了我這兩百塊大洋,你就要對得起這些大洋。

劉三掌壇連忙從四鄉八嶺找來陰陽先生,甚至多少懂點吃死人飯規矩的人一並找來。臨時搭建的班子,劉三掌壇心中沒底,走夜路到八十裏外的玉皇觀去請慧能法師。

慧能法師在玉皇觀一心修行,過著與世隔絕的神仙生活。原本厭煩塵世間低俗鎖事。經不住劉三掌壇長跪不起的虔誠相求,況且連年兵荒馬亂,善男信女聊聊無幾,道觀早久失修,一百塊現大洋確實能把道觀破敗現狀稍作改觀。於是,一乘滑竿,慧能法師就被抬進了我家四合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