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朔地平地三尺風,卷起些雪屑,為這個凝固的氣氛添加了一絲靈動,也吹得鶴飛愈加冷靜。他不能因為衝動而壞了國家大事,壞了他主子的一番心血。鶴飛狠狠咽了口唾沫,對那個突厥軍師說道:“請轉告大王,朔地天寒地凍,郡主千金之軀怕一時還不能適應,本將軍可以讓大王一睹郡主容顏,但須大王移駕鸞車近前。”
那軍師對著突厥王圖渾托嘰裏呱啦一番,那圖渾托側耳傾聽,眉頭微皺,渾身散發出逼人的王者之氣。鶴飛心中不由讚歎好一個英武的突厥可汗,但隨即又有幾分惆悵和擔憂,大唐有一個這樣的勁敵不是什麼好事,敵人越是強大,破敵的難度就越大,如果主子的計策湊效,大唐才有可能安然無虞,不然豈非又是連年的戰火和黎民的流離失所?
圖渾托聽罷,眉頭反而舒展開來,神色輕鬆而又略顯輕浮,又似自言自語般嘰裏呱啦幾句,突厥兵便爆發出如雷般的哄笑。鶴飛的臉色不由一變,怒火再次燃燒起來。接此任務之前,唐皇曾派會突厥語的人教了鶴飛一兩個月的突厥語,雖然不是很精通,但是大部分突厥話還是聽得懂。那圖渾托大概的意思是說那些漢人該不會是想讓他到鸞車上跟那郡主睡上一覺吧。圖渾托言語之輕浮和態度之傲慢令鶴飛到了爆發的邊緣。
鶴飛強壓怒火,低聲問身邊的青鶴:“郡主臉上的傷怎麼樣了?”
“好得差不多了,還有一個很淡的紅痕。”青鶴悄聲說道,表情有些不自然。這些天她用了最好的刀傷藥給凝裳,奇怪的是凝裳臉上的傷比她預想的好得快得多,本來這是好事,但是因為太快太好了,所以她心中不免犯嘀咕。有一個她深埋心中猜測,她不敢也不想往那裏想,但是那是唯一的解釋。那就是“妖”!想到這裏青鶴嚇了自己一跳,連忙否認,但心中似乎有一個聲音說道:“不是妖又是什麼?人能那麼美?傷口愈合那麼快?”青鶴搖了搖頭,拚命按下這個念頭。
這時那個突厥軍師大聲說道:“我王采納了鶴統領的提議,請鶴統領安排昭和郡主麵見我王。”
鶴飛勉強點了點頭,驅馬走到鸞車前,說道:“郡主,突厥王圖渾托請郡主麵見。”
與此同時,圖渾托同那個軍師帶了一小隊突厥士兵騎著馬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凝裳在車內早就聽到車外的一切,突厥士兵的囂張和蔑視,她也感受到了,但此刻的她早已不是長安城裏那個世家大族的深閨佳麗,不再是被萬千少女豔羨嫉妒的準太子妃,不再是靠在李澈翰肩上無憂無慮數星星的她了,她被大唐的皇帝作為禮物賜給了突厥王,至今她也沒有見到李澈翰,她對他的信任和希望隨著鸞車的前進,撒了一路,如今已經所剩無幾。幾日前她自毀容貌,用金釵在自己臉上劃了一道。哀莫大於心死,背鄉離井,深入虎穴的她心中一片冰封世界,已經沒有什麼可顧忌的了,也沒什麼放不下的了。
鶴飛等了片刻,見裏麵沒有動靜,以為凝裳還在鬧情緒,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見鸞珮叮咚,簾幕緩緩打開,凝裳彎腰從鸞車裏麵走了出來,扶著鶴飛的手臂,正要躍下鸞車,卻被鶴飛攔住。
鶴飛低聲說道:“郡主在鸞車上就好,剩下的交給屬下。”
那鸞車外麵有一個小小的平台,本是留給護衛鸞車的衛兵站立的地方,因為凝裳不喜歡這麼多人在車上,鶴飛便撤去了車上的兩名衛士,隻留青鶴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