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歧(1 / 3)

田單獨自一人走在長街上,心中有些不安,隻要是洞察時世的智者,一眼便能看出,眼下齊國表麵上太平無事,實則外強中幹,急流暗湧,戰雲已經逐漸漂移至臨淄的高空。黑雲壓城,狼煙四起,隻不過是早晚的事。但這個“早晚”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樂毅在這個敏感的時刻派兒子前來臨淄,當然不是來遊玩嫖妓的,不過按理說,目下燕國與齊國尚未扯破臉皮,且還一副事事附庸齊國、相安無事的臣服樣子,那麼樂閑大可以大搖大擺的在臨淄城出現,單就他那樂家的名聲,便包管沒有人會去招惹他。

可是樂閑卻似乎處處為營,惟恐事機不密、泄露身份。以煙花閣的情報網,竟然需要兩天時間才來探出他的名字,且還摸不清他的底牌,這麼看來,連瞎子也知道他們正在執行著某種任務。

是什麼任務呢?

田單苦澀一笑,現在自己的是還忙不過來,其他的事隻有見步行步了,他已經命人盯牢樂閑及其手下的舉動,這是他目下唯一能做的事,怕就怕樂閑沒有這麼好相與。

臨淄的百姓還是那麼家敦而富,誌高而揚,走在大街上都能看出他們身為齊國子民的自豪,如果他們知道要不了多久便有大患臨頭,不知會否決定舉家西遷,入關中秦國,還是會拋開一切,與國同在?

田單不及細想,忽然瞥見大街角落裏的一個人,心中駭然,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這怎麼可能!

他在臨淄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或者說,是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難道說,這會是齊國衰敗的征兆?

他伸手摸便了身上的衣袋子,卻找不出一個刀幣或一兩金子來,心中不覺有些後悔,剛才一整袋金子全給了婉娘,現在身上連一個子兒也沒留下。

田單有些歉意的望著角落裏的那個人,舉步走上前去。

這個人蓬頭垢麵,衣裳襤褸,身子緊緊的抱作一團蜷在那裏,在他身前,攤著一塊長方的破布。破布上,零星散落著不少的齊國刀幣,另外楚國的郢爰、秦國的半兩圓錢也可見一二。

這個人是個乞丐!“乞丐”這個名詞在田單的心中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甚至從來沒有出現過,看著乞丐麵黃枯瘦,雙目無神的可憐樣兒,心中一慟,難道將來齊國戰敗後,百姓們也將落成這副光景?對於一個和秦國兩強對峙近百年的山東第一大國來說,這會是怎樣的悲哀!

田單解下沉重而華麗的外衣,蹲下虎軀披在乞丐身上。乞丐則似乎已經麻木,隻稍稍抬頭望了田單一眼,便不再理會。

田單一聲長歎,待要起身,耳旁卻聽見“咚”的一聲,那乞丐身前的破布上已然多出一錠金子來。

田單轉過身來,看見那個施舍金子的人目光正掃視著他,訝道:“貂兄?”竟然是不久前才在煙花閣看到過的貂勃。

貂勃強擠出笑意,道:“貂某可有資格請田兄吃頓飯?”

田單本有事情需回家解決,眼看天色昏暗,早過了晚餐的正常時間,而事實上,他的晚餐已在王三的鋪子享用過,但他又不好拂了貂勃的盛情,遂提議道:“不如就喝杯酒如何?”

貂勃道:“也好,我早知道田單不會是平庸無能的人,這幾天當然會很忙碌。”

兩人隨便撿了個酒鋪坐下,淺嚐一口後,貂勃道:“田兄果真是深藏不露,若非今日我恰巧在煙花閣聽到你那番話,險些就被你騙過。想來和田兄成婚的便是胥煙花吧。”

田單呷了口酒,淡淡道:“貂兄想說什麼話還請直言。”

貂勃卻自顧自的道:“胥煙花是煙花閣的象征,她一旦嫁了人,煙花閣就等若沒有了靈魂,因而變成了赤裸裸的金錢與肉體交易的場所,甚至從此灰飛湮滅,隻留給人以美好的回憶,而胥煙花超然於男女的地位也會因此被打破。男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當不知道她與別人好的時候,自己沒法得到她也還能接受,可是一經知道,那麼嫉妒心便會熊熊燃燒,至乎做出令人麻煩的事來。而這些麻煩的事,田兄自然隻能海涵的照單全收,否則胥煙花也就會看不起你。”

田單苦惱道:“你就是因此而來找麻煩的?”

“我是來找麻煩的,卻不是為了此事而來。”貂勃低聲道,“因此而來找麻煩的自有其人,我貂勃還不夠分量。”

“分量”二字加了重音,似乎在向田單暗示,有大人物將來找他的麻煩。

田單道:“我不找麻煩,麻煩卻因我而來,而且還是接踵而來,有時候想想,在感到自豪的同時,也總會感到麻煩。隻不知貂兄的麻煩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