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和錦衣衛沒有辜負皇上的期望,他們以對皇上無限的忠誠投身情報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令朱厚熜也不得不暗自稱奇。這不,今日下午剛剛起意要收納俞大猷,錦衣衛的番子已經把他何日進京、下榻何處、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都調查的一清二楚,由東廠專業情報分析人員製成簡明扼要的仿單,在日暮時分就呈送禦前了。
但廠衛特務再能幹,終歸是柄雙刃劍,使用得法可披荊斬棘,使用不當不但會傷及無辜更有可能傷及自身,因此,朱厚熜稱讚了一句之後卻突然收斂了笑容,說:“朕方才誇獎他們的話,你得空知會你幹爹一聲,讓他曉得朕很滿意他的差事,卻讓他不可說了出去。”
朱厚熜早就給身邊的內侍定下規矩,不懂就問,一定要明白做事明白回話,不可自己妄加臆斷,因此不明就裏的黃錦便問道:“主子,這是何故?東廠和鎮撫司那幫奴才得了主子這等讚譽,日後辦差就越發的用心了……”
“東廠和鎮撫司差事幹這些事情是本分,卻不能違逆朝廷法度,惹那幫外臣與士林清流呱噪。”朱厚熜歎了口氣說:“他們都是宮裏的人,是朕的親信耳目,朕怕他們持寵驕縱,給朕惹麻煩啊!”
涉及朝政更涉及呂芳的差事,黃錦不敢回話,朱厚熜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拿著仿單看了起來。
看完之後,朱厚熜笑著說:“今日俞大猷在那等豪華酒樓請客,出手闊綽如斯,朕還當他是個貪官,誰曾想酒錢竟還是他賤賣了祖傳龍泉寶劍換來的,真是秦瓊賣鐧搞腐敗啊!”
“回主子的話,依那俞大猷出身,不過一微末小校之家,任官數年也甚是不順,能勉強養家糊口便已不易,哪有銀錢走通關節謀個好缺?”黃錦諂媚地說:“得虧他遇到主子這樣的貴人,要不今次進京也是空手而歸……”
黃錦說的倒是實情,明朝官員俸祿之低古今罕有,一個七品縣令一年的工資才一百兩銀子,一個正二品的六部尚書也不過152兩,這麼點工資要養老婆孩子養丫鬟仆役養幕友師爺,財政吃緊之時朝廷還要當強盜,將不值仨瓜兩棗的絲綢絹帛、胡椒蘇木等物折高價發給官員當俸祿,這種情況下,官員不腐敗能行麼?活不下去嘛!可以說明朝的文武官員都被低工資逼得不得不走上官場的“非典型性”腐敗道路。
相比之下,文官還好一點,京官有各地官府按照管理孝敬來的“年敬”、“節敬”、“冰炭敬”;地方牧民之官原有火耗,現有養廉銀,這些都是朝廷默許的官場陋規,更不用說還有各種不正當的生財之道,隻要手中大小有點權力,一年收入絕對比俸祿高出十倍不止——也隻有海瑞那種自個跟自個過不去的人窮得叮當響,平日粗茶淡飯,艱難度日,替母親做壽買了二斤肉還被同僚當成新聞到處講;在素為朝廷財賦重地的南直隸任巡撫還得在官衙後院自己種菜;死在正二品的南京都察院右都禦史任上,留下的家產隻有十幾兩銀子,連自己的喪葬費都不夠……
可是武將就慘多了,明朝實行軍戶衛所屯田製,軍人的生活費用由朝廷就屯田所得糧食支給,按月發米,稱為月糧,千戶百戶這樣的低級軍官也隻能比尋常士卒多領一石半石月糧,俸祿每年也就百十兩銀子,還要自置戎裝,逼得各級軍官不得不貪汙軍餉、喝兵血,象俞大猷這樣被停職的軍官,連那百十兩的俸祿都沒有了,又無處可貪,如今到京城來拉關係走後門,不得已隻好賤賣祖傳寶劍,傾家蕩產也頂多夠在五星級酒店請一次客,要想送禮怕是把自己賣了都不夠!
朱厚熜歎了一口氣,說:“你這奴才倒有幾分識見,文武官員俸祿之低確是我朝一大弊端,但時下朝廷財政吃緊,朕便有心增加官俸,也是難為無米之炊,等以後再說吧。夏閣老、陳閣老時下或未下值,你這就去宣他們帶兵部尚書丁大夔進宮來見朕。還有,著鎮撫司派人火速把俞大猷那柄寶劍給朕贖回來。記住,是贖回來!敢貪幾兩銀子壞了朕的名聲,朕饒不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