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夔暗叫一聲苦:皇上竟然如此性急,這麼重大的事情竟然讓他一個晚上就拿出條陳,這不是在要他的老命嗎?但既食君祿,就要忠君之事,他趕緊欠身說:“回皇上,為解君憂,臣不敢言‘辛苦’二字!”
“能這樣想就好!”朱厚熜叫了一聲:“黃錦!”
“奴婢在!”
“這等時辰兩位閣老與丁部堂還未吃晚飯,不若命尚膳監依朕餉客規製備膳,就當是朕謝三位大人了。”
方才主子對臣子們用巴結的語氣說話已經讓黃錦覺得很沒有麵子,如今又為了朝廷正經公務還要“謝”他們,讓他更加憋氣,悶悶地答了一聲:“是。”身子卻不動窩。呂芳一道淩厲的目光立刻掃了過來,他立刻乖乖地出去了。
這一幕恰恰落到了朱厚熜的眼裏,他微微一皺眉,卻什麼也沒有說,繼續對夏言說:“貴門生高拱原在翰林院供職,近日在朕的身邊行走,朕觀其雖有薄才,但因其甫入仕途,書生氣十足,行事也多浮躁,需多加曆練方可大用,就讓他任那京師營團監軍,不知幾位裔下如何?”
在場的幾個人頭上頓時冒出了一連串的感歎號:這皇上也太會說話了吧!明明是提拔重用,卻先把高拱貶得一無是處,好象讓他一個正六品的翰林院編修任正五品的京師營團監軍是貶謫一樣!
夏言忙說:“回皇上,臣以為不妥,高拱年輕少識見,於軍中之事也未有經驗,京師營團軍負有拱衛京畿之重任,監軍一職應詮選老成持重之大臣方可勝任……”
朱厚熜笑著說:“年輕無經驗有什麼打緊,誰也不是一出世就能帶兵打仗、斬將奪旗。高拱給朕當秘書以來,朕查究他的學問,他於軍事還頗有興趣,不若就給他一個機會試上一試。”
丁大夔立刻斷定皇上是對夏言方才提出那樣合適的建議所做出的回報,湊趣說:“高拱年富力強,才學卓絕,最難能可貴的是沒有固有成見,如此方敢為天下先,臣提議高拱任京師營團監軍!”
朱厚熜笑著說:“嗬嗬,夏閣老不敢內舉不避親,丁部堂卻能外舉不避仇,難得啊!”
丁大夔臉有些發燙,他原本一直與夏言交好,也是因為夏言的舉薦才得以出任兵部尚書,平時對夏言畢恭畢敬,唯唯諾諾,可是去年夏言被逐出內閣,他卻立刻改拜在隱隱有繼任內閣首輔之意的嚴嵩門下,還附和著嚴嵩說了夏言不少壞話。宦海沉浮無定,椅子背後有人才能官運亨通,因此官員改換門庭也是常有之事,對於丁大夔這樣的行徑,旁人也隻在暗地裏罵聲“辱沒斯文”,惟有高拱那個少不更事的小翰林竟然公然為恩師鳴不平,上奏疏彈劾他。盡管那道疏被翰林院掌院學士陳以勤冒著違犯朝廷律法的風險給扣下了,卻在朝野上下傳得沸沸揚揚。丁大夔正竄唆著嚴嵩收拾高拱,卻不曾想夏言轉眼間又回朝重任內閣首輔,趕緊登門賠罪還惟恐不及,要報複高拱的心思自然也就不敢再有了。如今聽到皇上這樣戲謔於他,隻好腆顏說:“向朝廷舉薦官員唯才是用,本不該有內外之別……”
“臣複議丁大夔,舉薦高拱任京師營團監軍!”皇上舉薦,所舉薦的人還是內閣首輔的門生,而內閣首輔就在旁邊坐著,因此李春芳這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
朱厚熜正在等他這句話,當即擊掌稱善,說:“此事就依李閣老、丁部堂所奏,兵部報內閣並吏部會商即可。此外,強軍之道,重在選將。營團指揮正副使一職十分重要,朕也向你們內閣與兵部舉薦兩位外官……”
雖然皇上這樣的說法牽強附會甚至強詞奪理,但他是皇上,又有前麵那麼一大段鋪墊,在場的人又有誰能說出個“不”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