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陽明心學(2 / 2)

師生二人圍繞著陽明心學討論了一個多時辰,陸樹德見天色已晚,便起身作揖,說:“恩師精見卓識令學生受益匪淺,本想再多請教恩師。隻是恩師已勞乏一天,也該早點歇息,學生告辭了。”

“哪裏的話,文成公微言大義,老夫也隻是窺其門牆而已,我們師生共同研習吧!”陳以勤起身送他出門,一邊走,一邊問:“對了,景修,聽說你將尊母與妻子都送回家鄉,這是為何?”

“回恩師,京城米貴,居大不易,以學生的俸祿要供一家人開銷著實吃力,才不得不將家母送回原籍。”

陳以勤知道自己的這個門生出身貧寒,便歎了口氣,說:“唉!翰林院為官畢竟清苦了些。那為何去年內閣要擢升你為延安府知府,你卻再三再四地推辭不就?”

陳以勤說的是去年的一段舊事。

當時陸樹德要上疏朝廷,借彈劾戶部尚書馬憲成來勸諫皇上廢弛新政,因事體重大,成本之後就請他這個恩師過目,他也拿不定主意,便持陸樹德的奏本去找內閣首輔夏言商議,為夏言所勸阻。其後夏言作為回報,便主動提議將陸樹德由正六品編修擢升為正五品延安知府。吏部遵著內閣的指令擬了公文,內閣也票擬得了司禮監的批紅照準,都下了,可不知為何陸樹德卻上疏請辭,聲言自己才疏學淺難當大任,懇請朝廷恩準繼續留在翰林院研習經史子集。

對於陸樹德的請辭,內閣各位閣老和吏部堂官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們也大都是翰林出身,深知翰林院的清苦畢竟難挨,一個六品編修一年到頭除了百十兩銀子的俸祿,再無其他進項,陸樹德又出身寒門,出仕為官五六年,些許俸祿除了奉養老母和妻子,連個長隨都雇不起,家中更是徒窮四壁。而且,翰林院裏讀書修史儲才養望本就是為了施展,水裏火裏掙出來就不枉此生。兩榜進士追求的,正是那駟馬風塵、經營八表的快意人生,更遑論他還是一甲及第、名動天下的探花郎!如今朝廷看在他恩師的麵子上,給了他施展抱負的機會,讓他可以將平生所學之孟子王者師學用以治國平天下,他自己卻不肯,真不知道是瘋了還是傻了!就照例不準,命他即刻赴任不得延誤。

可陸樹德也甚是固執,三番四次地上疏請辭,後來內閣不勝其煩,就允其所請,將其改任翰林院從五品修撰,雖也晉升了一級,但終歸還是個詞臣史官,與那坐堂掌印牧民一方的知府大老爺自是無法比的。一番好意,別人卻還不承情,夏言心裏也著實不痛快,有段時日見著陳以勤總是冷眉冷臉,過了許久才擱開手。

陳以勤雖身為師長上司,卻恪守君子謹守禮數平等待人之道,從不隨意幹涉門生下屬之事,因此他盡管也對陸樹德不願升任外官有些疑惑,卻沒有去追問其中的緣由,今日也是因為話題已經說到這裏,才忍不住要問個究竟。

陸樹德說:“回恩師,家母不耐北地嚴寒,每每入冬便要犯病,京師之地還好一些,畢竟可以延請名醫施以針石,若是到了那邊遠州府,學生恐其更為不適,若是發生那些學生不忍言之事,學生便是百死也難辭其咎。”

“唉!是為師慮事不周,未曾想到此節。不過,你也可與為師明言,為師可將你的難處說於內閣,讓他們改派你於南方任職。”

“恩師平日照拂學生之處甚多,學生豈能再煩勞恩師去求別人,”陸樹德笑笑,說:“再者說,學生還存有一點小私念,學生雖然愚鈍,卻也有心於學,便想多跟著恩師研習經學,以期學業有所寸進。”

“唉!你啊!”陳以勤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搖頭歎息著說:“真真跟為師當年一樣迂腐!”

不知道為什麼,陸樹德回話的時候,目光遊離不定,似乎還有什麼難言之隱。陳以勤為人最是老實,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而且,他隻顧跟學生談經論道考究學業,一直到陸樹德告辭之時,也沒有想想他今日為何要到府上拜訪,還隻當是如往常一般來串個門子扯陣閑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