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京師亂(2 / 2)

越發落了下風的陳以勤門生們更不服氣了,接著就犯下了另一個大錯——將嚴嵩當年執掌禮部之時逢迎君上,恭撰青詞而得以入閣拜相的醜事再一次翻了出來大炒特炒!

也隻有這幫翰林院的書呆子敢這樣想敢這樣做,他們隻知道嚴嵩失寵是因為皇上已經幡然醒悟不再一意玄修,卻忘記了青詞宰相可不止嚴嵩一人,時下正任內閣首輔的夏言便也是一位青詞宰相!

夏言自然不會與他們這些微末小吏計較,也約束親近的門生故吏不必理會,但他總不能明發邸報告示朝臣,那些根本就與夏言沒有密切關係卻想巴結他的官員不會熟視無睹,也憤然加入了聲討陳以勤的行列。待夏言發現之時,有的彈章已經遞交通政使司轉司禮監呈禦覽。

彈章奏本雪片一樣湧進大內,就杳無音訊。所有人都知道是被皇上“淹”了——明朝皇帝有個極惡劣的毛病,遇到臣子所上的奏疏不合自己的心意卻又不好辯駁或是降罪於這個建言的官員,就把它留中不發。重重禁宮深似海,這份奏疏從此就再無下文,內閣和六部也就再也看不到,朝臣們戲稱之為“淹”。

當然也有可能是皇上根本就來不及看,但當事雙方卻不敢做如此之想,因為這種通常被“淹”的奏疏還有更大的一種可能是聖意已為之所動卻還在猶豫不決。皇上兩難取舍之時,比的便是誰的攻擊更為犀利,那些兩榜進士出身的官員在這方麵眼光的敏銳和手段的毒辣一點也不比久經沙場的武將差。

又是雪片一樣的彈章奏本湧進大內。

嚴嵩集團和那些想攀附夏言的官員分進合擊,攻勢異常迅猛,陳以勤的那幫門生完全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全麵崩潰隻在旦夕之間,這個時候,突然又殺出來了一股強援——尊禮派。

自左順門事件之後,尊禮派大批中堅力量被斥退罷黜,力量受到極大的削弱;其後更在嘉靖帝和把持朝政的議禮派兩方聯手、刻意打壓下,勢力急劇萎縮,時下隻有碩果僅存的內閣閣員、禮部尚書高儀和侍郎楊慎兩位大員苦苦支撐著局麵。以他們的實力,根本不足以與驟然興起於嘉靖初年並把持朝政十幾年的議禮派抗衡,但由於他們畢竟代表著孔孟門徒最為看重的禮儀道統,得到了不少中低級官員和士林清流的同情和支持,而這些人又與以清流習氣著稱的翰林院那幫詞臣同氣連枝,如今見到翰林院的清流在嚴黨攻訐之下處境岌岌可危,自然要以義氣為重,廣為聲援。

這場紛亂的意氣之爭在尊禮派一位都察院禦史上疏參奏嚴嵩之後,變得越發的混亂起來。

嚴嵩自正德十一年重返仕途後,多在翰林院、國子監等政治鬥爭相對較少的地方任職,而且還曾多年居官南京。在“大禮議”之爭最激烈的前期,嚴嵩除了在拜謁顯陵之後極言祥瑞,被官場士林恥笑之外,並沒有過深地卷進這場鬥爭的漩渦中,得以自保;而在禮議之爭後期,由於他已得夏言舉薦升任禮部尚書,在為嘉靖生父興獻帝上尊號配享太廟這件大事上再也躲不過去,就鐵了心地不惜背上罵名,完全順從皇帝的意思,安排了極其隆重的禮儀典禮,並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在祭祀禮畢後,寫了《慶雲頌》和《大禮告成頌》,成為宣告皇上贏得大禮儀之爭全麵勝利的一曲頌歌。他也從此走上了“柔媚之臣”的道路,對嘉靖言聽計從,也得以平步青雲,更被人們視為議禮派後期崛起的一位大將。因此,在議禮派的官員看來,嚴嵩雖為人卑劣,曾以陰謀將夏言趕出朝堂,但這終歸是本派內部之事,尊禮派的人攻訐他便是借機向本派發難,是可忍,孰不可忍,便將矛頭又對準了尊禮派。

議禮、尊禮兩派的領袖人物對皇上起複尊禮派的用心看得很清楚,為了不給對方留下首先發難的口實,平日裏拱手作揖點頭微笑,總也能保持著表麵上的和睦,但事態發展到如此混亂的地步,無論是夏言還是高儀,心中都是叫苦不迭,但他們都已經無法控製局勢,隻能約束門生親信不得將矛頭直接直向對方頭麵人物,至於是否會波及對方門下,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