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正午時分,呂芳神色慌張地來到了東暖閣,向他報告了一個驚天的消息:蒙古韃靼俺答部起兵二十餘萬出河套地區進擊大同;大同鎮總兵、鹹寧侯仇鸞獻關投降,並以新政“亂祖宗之成法,變春秋之大義”為借口,打著“清君側,正王道”的旗幟,帶著大同鎮十萬大軍,與韃靼軍隊一起殺奔京師而來!
元朝滅亡之後,蒙古諸部四分五裂,各部之間攻殺頻繁,後經聯姻、武力征服等方式,基本形成了西部瓦刺、東部韃靼與東北部兀良哈這三大勢力,瓦刺與韃靼是世仇,相互攻殺不已,兀良哈則多與韃靼聯合共拒瓦刺,但他們染指中原之心無一日不有,解決故元殘餘勢力仍是明朝曆代軍事邊防之重。自明太祖、成祖至於仁宣兩帝,均采取以撫為重,以剿輔之的外交軍事政策,一方麵許以互市通商,並對故元蒙古各部軍民采取懷柔籠絡政策,不分華夷,任人唯賢,對歸降蒙古頭目,優禮厚遇,對於漠南漠北歸附者,均授予都督、都指揮、千百戶、鎮撫等職,賜給敕書印信,設羈縻衛所;對內地歸附或歸附之後遷入內地者,或授以官職,或給以爵祿,或令充軍伍;另一方麵也加強了軍事打擊力度,於洪武、永樂年間多次興兵北伐,明成祖朱棣更是五次親征,掃平漠北,勒石而歸,武功之盛,一時無兩。在明朝撫剿兩策並用之下,北元勢力極大削弱,數十年不敢再生南下牧馬之念。
至明英宗正統年間,韃靼衰落,瓦刺逐漸強盛,統一了蒙古各部成為草原霸主,吞並中原之野心就日益高漲。斯時明朝正值權閹王振把持朝政之際,王振專權亂政,導致國力衰弱,武備廢弛。正統十四年,瓦刺借口明朝削減了朝貢使者的賞賜而大舉犯邊,好大喜功的王振慫恿明英宗朱祁鎮興師北伐,幾十萬北征大軍喪師土木堡,連英宗皇帝都成了敵人的俘虜,“土木堡之變”也成為明朝由盛轉衰的轉折點。瓦刺大軍挾大勝之威長驅直入,進逼京師,多虧有“救時宰相”之稱的兵部尚書於謙挺身而出,率全國軍民奮起抗戰,取得了北京保衛戰的勝利,這才保住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其後瓦刺因內亂而分裂,韃靼趁機崛起,再次稱霸蒙古,屢次騷擾明朝邊境,殺掠百姓。到了嘉靖年間,因嘉靖昏聵,邊防力量大為削弱,韃靼趁機占據了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的河套地區,出河套即可犯宣府、大同、三原等鎮,震動京畿;入河套,則可攻擊延綏、寧夏、固原等鎮,侵擾關中,成為明朝的心腹大患。
嘉靖十二年,韃靼首領達延汗死後,子孫們相互爭鬥,蒙古再次陷入割據狀態,其第三子阿勒坦汗勢力最大,中原稱其為俺答汗,所部即為俺答部,此時正占據著土地肥沃的河套地區,威脅著明朝北部邊境的安全。
遊牧民族的蒙古物資匱乏,需要用畜牧產品換取中原的農產品和手工業產品,以前蒙古曆代霸主都積極要求與明朝允許互市貿易。達延汗死後,蒙古各部失去約束,不時南下搶掠人畜財物,明朝就斷絕了與蒙古的和平貿易。俺答控製了韃靼大部力量之後,多次主動表示願意臣服明朝,請求允許每年進貢並在長城關口恢複互市貿易。
昏庸的嘉靖和短視的大臣當然不明白隻要稍微放低一點姿態,放棄天朝上國 “薄來厚往”這樣打腫臉充胖子的朝貢貿易,發展對外貿易其實可以大大緩解財政危機;更不知道蒙古是自己的同胞兄弟,遲早要和漢人坐在一起唱“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他們擔心“土木堡之變”重演,就嚴詞拒絕了俺答朝貢互市的要求,並於嘉靖二十一年將俺答所派使者斬首示眾,還懸賞購買俺答的首級,最終激怒了俺答,親率大軍興師南下擄掠,這才有了眼下這等禍事。
單是韃靼虜賊犯邊倒沒什麼可怕的,九邊重鎮近百萬大軍日夜枕戈待旦,韃靼擔心側翼安全,也不敢長驅直入威脅京畿,每次都是深入邊境百十餘裏大肆剽掠一番之後便引軍而回。但此次大同鎮總兵仇鸞獻關投降並公然起兵反叛,就使形勢急劇惡化,朱厚熜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大明開國近兩百年來,還從未有過邊鎮大將不戰而降的先例,仇鸞貴為公侯,又是手握十萬大軍的九鎮總兵之一,他之所以公然反叛,自然跟前不久的舉子罷考引發的這場波及整個朝廷的風波一樣,都是嘉靖新政所帶來的負麵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