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變生俄頃(2 / 2)

子粒田征稅對宗室勳貴的傷害極大,朱厚熜在推行新政之初,就預計到他們可能會以變法亂政失德的名義,勾結地方豪強勢力作亂,在一省或數省鬧起來。但他還是自信地認為以這些人的力量還翻不起多大的浪,一是因為明朝藩王宗室一直被朝廷壓製,不但不能有自己的軍隊,更不能隨便結交大臣軍將,根本沒有和朝廷對抗的本錢;二來就算發生叛亂,也是因為個別宗室豪強不滿,不是老百姓活不下去,隻要百姓不起來造反,亂也亡不了國。所以他一方麵秘令呂芳指揮最忠實於皇帝的廠衛特務機關加強對各地藩王勳貴的監視和控製,另一方麵,心中更隱隱地盼望著那些人狗急跳牆鬧騰起來——徹底打擊削弱宗室豪強勢力還在其次,經過近二百年太平盛世的搜刮盤剝,那些宗室豪強一個個肥得流油,隻要他們敢公開犯上作亂,朝廷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傳檄天下,號令四方,興兵進剿那些叛亂的宗室豪強,不過費上些工夫,待平定了叛亂,將他們抄家滅族,朝廷就有了錢也有了土地,能大大緩解眼下的財政危局。此外,起兵平叛隻要收取全功,還能收到敲山震虎威懾群臣的效果,更有利於今後推行改革,簡直是一舉多得之美事。說真的,若不是眼下被朝臣攻訐新政鬧得騰不出手腳,他甚至還想派廠衛特務去挑唆他們造反,演一出大明版的“無間道”。

可是,朱厚熜萬萬沒有想到,還未等他將文官集團攻訐新政的危機料理停當,身為朝廷公侯勳貴和明軍高級將領的仇鸞竟然為了一己之私利,不惜背叛祖國,投降了敵人,還引著二十萬蒙古鐵騎殺向京城,想要借助外族的力量一舉顛覆大明的江山社稷!

事已至此,再後悔已是於事無補,朱厚熜懷著最後一線希望,問:“此事可當真?會否守備大同的監軍太監與其有隙,故意捏造假情報來構陷仇鸞?”

明朝宦官的一大職責便是幹預軍政,宦官除了提督京營掌管京軍之外,還出任九邊重鎮的監軍以及各軍事要地、主要城市的鎮守、守備等重要軍職。自成祖永樂之後,由於皇上對統軍大將多有戒備之心,每逢大軍出征還派遣太監任監軍,甚至可以加授“總督軍務”的頭銜,直接幹預軍事指揮。在這種以家奴治軍的模式下,各地鎮守太監與地方官府和邊鎮大將的關係自然是矛盾重重,相互掣肘更多於密切配合。去年以來,借著複設市舶司之機,朱厚熜將各地監礦、稅使、采辦、織造、監督倉場等太監相繼撤回,將國家全部經濟事務統一交由戶部打理,下一步他就打算廢除太監監軍製度,但被呂芳所勸阻,因為這些太監是皇家伸向軍隊的觸角,負有監督九邊等重要軍事重鎮的職責,雖多有借助皇上的威信,隨意幹預軍政事務或欺壓軍將、鞭撻士卒等不法之事,但對各統軍將帥能起到一定的牽製作用,避免出現尾大不掉、擁兵自重的現象而造成藩鎮割據之禍。朱厚熜也不好過分削弱一直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宦官集團的勢力,就準了呂芳所請,繼續保留了各軍鎮的監軍太監。

呂芳見皇上懷疑到了宮裏的人,忙解釋說:“回主子的話,大同守備太監洪恩為人最是謹小慎微,斷不會做出這等欺天之事,且他已被仇鸞所殺,消息是奴婢派到九邊軍鎮的密探所報。”

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朱厚熜更急切地問:“自大同至京師各處關口要隘守備軍可曾參與?”

“回主子,目前還尚未得知,但依奴婢看來,各關口要隘軍將素懷忠義,與那仇鸞逆賊也無過深淵源,料想不會跟隨仇賊謀逆造反……”

說的也是,新政沒有傷害到大多數軍官士兵的既得利益,他們不見得會有多少人敢冒著滅九族的危險跟仇鸞一起造反。朱厚熜現在更加體會到首輔夏言當初勸阻自己不要貿然撤裁衛所的一片苦心。

自大同至京師有近十天的行程,隻要沿途各處關口要隘守備軍不跟著仇鸞一起造反,應該能再爭取到十天半個月的時間來加強京師守備,朱厚熜心裏稍微安定了一點,便命呂芳速傳內閣學士與六部九卿進宮,商議眼下這件關乎大明生死存亡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