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哨長強忍著痛,回過頭來嗬斥他們說:“大膽!軍令如山,你們還不快些回去!”
那個新兵倒也倔強,說:“小人甘願受罰,請將軍恩準小人代哨長受餘下五杖!”
戚繼光一直認為市井閑漢都是狡猾無賴之徒,這等人實屬軍中害群之馬,一旦交鋒不但自己會臨陣脫逃,還會唆使同伴一起逃跑,如何能指望他們奮勇殺敵效死疆場?若論當兵,還是那出身農家之人最為淳樸可靠。但這個新兵的表現卻讓他有一種刮目相看的感覺,他想了一想,說:“軍法無情,容不得說情憐憫。不過,你們第一日當兵便有這等袍澤之情也是難得,本將就破一次例,將你們哨長尚餘那五棍暫且記下,十日之後你哨若是操練還不得法,全哨加倍處罰!”
那一哨士卒都跪了下來:“謝將軍恩典!”有機靈一點的人學著方才哨長那樣抱拳行禮,有人還習慣性地一頭磕在了地上,頭盔上頓時沾滿了泥水。
說幾句閑話都累及官長被責打,那些新兵便是想笑也隻得強忍著。
戚繼光看看底下的京師營團軍數萬將士,那一隊隊士卒方陣很明顯地分成了兩類:任憑狂風暴雨打在臉上身上也站的筆直、任憑炸雷在耳邊轟鳴也紋絲不動的,是京師營團軍的老兵;那些在雨中縮頭縮腦,一道霹靂閃電就嚇得麵色蒼白,剛才見到那個哨長受刑更是不忍地閉上眼睛的,自然是剛招募從軍的新兵。
營團軍經過他和俞大猷這一年多來的訓練,百戰雄師已具雛形,而這些新兵卻還需要嚴加操練啊!
暴風雨中,戚繼光扯著嗓子對著那些新兵說:“今日是你們第一日從軍,本該讓你們歇息上半日,老天爺賞臉下起了暴雨,按我營團軍的規矩,這是練兵的好時候,本將便召集大家來看看,什麼才是我大明真正的軍中健卒!”
那些新兵隨著戚繼光指的方向看過去,連天般的雨幕下,京師營團軍的士卒們個個屹立不動,心裏好生佩服,不由得把自己佝僂著的身子也站直了幾分。
“你們當兵之日,雖刮風下雨,袖手高坐,也少不得你一日三分。這銀分毫都是官府征收你地方百姓辦納來的,你在家哪個不是耕種的百姓?你思量在家種田時辦納的苦楚艱難,即當思量今日食銀容易。又不用你耕種擔作,養了一年,不過望你一二陣殺勝。你不肯殺敵保障他,養你何用?就是軍法漏網,天也假手人殺你!
“軍法自有你營隊哨官說與你們,令行禁止可不是一句空話,違了軍令或打或殺自有軍法從事,也休怪官長不留情麵。本將還須宣布一條我營團軍的軍紀,軍中袍澤皆如自家兄弟,平日裏有私相械鬥者罪輕者責打,罪重者殺;戰時一哨一隊官兵更要互相照應,不得自顧自家逃命卻不管袍澤死生。未得將令,有膽敢退卻者斬!全哨退卻斬哨長,全隊退卻斬隊官,哨長隊長戰死殉國而全哨全隊退卻者,全哨全隊皆斬之!”
“新兵營各營隊哨官待雨停之後將弟兄們帶回,夥房裏熱熱的薑湯管夠,喝飽之後就蒙頭睡他娘的一覺,自明日起,都給老子打起精神好生操練,我營團軍沒有孬種,吃不了這份苦就給老子趁早滾蛋!”
說完之後,戚繼光大吼了一聲:“其他各營給老子練起來!”
京師營團軍的老兵們齊聲大喊道:“殺賊!”在各自隊官哨長的帶領下,在雨中賣力地操練了起來。
戚繼光與所有的士卒一樣,渾身上下早已濕透,可他並不回帥帳,板著臉在演武場中巡視。士卒們跟隨著隊官哨長的口令揮舞著手中的刀槍,仿佛沒有看見他一樣,但是隻要他一停下腳步,帶隊操練的隊官哨長立刻就知道自己的動作不合規範,趕緊帶著士卒把剛才施展的那套槍法或是刀術再來上一遍,直到他沉默不語地走開。
在平日的操練中,京師營團軍的各級軍官將佐都是這樣一絲不苟,因為俞大猷和戚繼光兩位主將都認為,一個士卒若能將其平日所學的武藝百分之十用於戰鬥之中,便可以在格鬥中取勝;若能用上百分之二十,便可以一擋五;若能用上百分之五十,便可以一擋十;若全軍均能如此,便可以縱橫天下。為了能在慘烈的戰鬥中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和部下的生命,隻有平日刻苦的訓練,即使傷筋斷骨也在所不惜——“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可是皇上自營團軍組建之初便頒下的聖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