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事出有因(解禁第四章)(1 / 2)

官服下麵,陳以勤那瘦骨嶙峋的身上裹著一件明黃色的綢緞。

朱厚熜心中閃過一絲疑惑:莫非這是明朝的皇帝賜給大臣免死的黃馬褂?可是,黃馬褂是那些留辮子的滿清皇帝才玩的花樣,沒聽說明朝也興這一套啊!但這種細節問題是他以前所沒有留意的,便打了個馬虎眼說:“這是什麼東西?可是朕賜予你的麼?”

“賜予?哈哈哈!”陳以勤狂笑起來,笑的是那樣的淒厲,到最後竟然笑出了眼淚。薛林義怕這個風燭殘年的老者笑岔了氣,趕緊一隻手扶著他,一隻手猛拍他的背。陳以勤好不容易才順過氣來,接著說:“是皇上你所賜,不過不是賜予老臣的,而是賜予老臣那可憐的門生陸樹德的!得皇上你這份賞賜,卻要了我那可憐的門生一條命!不,比要他的命還慘,皇上你竟使他落了個身故難安、死不瞑目的下場啊!”

初聽陳以勤提到陸樹德的名字,朱厚熜心裏“咯噔”一聲,被壓抑在心底的愧疚又一次泛了起來,自己當時的處置手段確是太過陰損毒辣了,但往事曆曆在目,他卻清楚地記得除了那錐心的八字評語“無父無君,棄國棄家”之外,自己根本沒有賜給陸樹德什麼東西,便分辯道:“胡說八道!朕除了可憐你被氣成那個樣子,忍不住罵了他一句之外,何曾賜過他什麼東西!你休要妄言詆毀朕!”

“妄言詆毀?”陳以勤悲憤地說:“事到如今,你還不願對臣子,對我大明的天下蒼生說句實話麼?”

朱厚熜生氣地說:“朕是天子,所說的話你也不信麼?你可是要朕帶你去奉先殿,在我朱家列祖列宗的靈位前給你發誓?”

“皇上,你心中裝著九州萬方,自然不會記得這區區小事!你的眼中自有海闊天空,也自然不會憐惜一個區區的五品修撰!可這區區小事,就斷送了一心為我大明社稷安泰著想的那個區區的五品修撰!夏桀商紂暴虐無道、**臣民,成湯周武起而伐之……”

聽他說出這樣不敬之話,嚴嵩、張茂、高拱等人回過神來,齊聲喝道:“住口!”

“讓他說!讓他說下去!”朱厚熜怒吼一聲,然後冷冷地對陳以勤說:“把你想說的話都說出來,讓朕聽聽,朕在你心裏都成了個怎樣的無道昏君!”

“皇上真的忘了這件東西麼?”陳以勤用力一撕,原來那不到半幅的明黃錦緞被人用粗針大線縫在陳以勤的裏衣之上,他這麼一撕,裏衣也撕了好長一道口子,露出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胸膛。

“朕從來都沒有見過這件東西!”

“這種明黃綢緞曆來隻供皇家之用,老臣年節之時得皇上賞賜銀兩物品,便覆蓋著這種綢緞,老臣與所有受賜的大臣一樣,都將它供在供桌之上,初一十五都要帶著全家老小大禮參拜,感謝皇上聖德巍巍……”

“既是朕賜予你的,怎會又斷送了你那門生的性命?”朱厚熜冷冷地說:“你何不說是朕賜予你的那塊‘禮教賢達’牌匾斷送了你那門生的活路?!”

“這半幅錦緞卻非是皇上賜予老臣的。我那可憐的門生陸樹德投繯自盡之後,老臣終究還是拋不開師生情份,派了另外兩個門生前去幫著料理後事,天可憐見,竟被他們找到了這半幅錦緞!”陳以勤說:“老臣當時也委實不知為何他家中竟有這樣的禦用之物,苦思多日,方才想明白其中關節,定是皇上你命他上疏參老臣,嗣後卻又反誣他不尊師重道,害我那老實愚忠的門生蒙冤身死!”

若是呂芳沒有被關在內閣值房裏,若是錦衣衛十三太保中的老五王天保沒有戰死在內閣值房門前,他們看見陳以勤手中這半幅明黃錦緞,便會想起來一件事:當初陸樹德大鬧禁門拚死上疏之夜,呂芳曾奉上諭,帶著王天保去陸樹德家中勸他,將他棄於禁門外之後的官服又給送了回去,為了不被人發現,呂芳隨手就從司禮監的值房裏扯了半幅錦緞將他的官服包了起來,這麼小的事情誰也沒有留心。後來陸樹德自殺之後,王天保受命搜檢,或許是見慣了宮裏滿眼的明黃綢緞,也或許是隻專注於書信字紙,又不想讓人察覺出搜檢的痕跡,便沒有留意陸樹德已經將那半幅明黃錦緞方方正正地疊好,就放在“天地君親師”的牌位下。後來被陳以勤派去幫著陸樹德料理後事的翰林院編修李道良和林文發現了,悄悄拿給了陳以勤。雖然陳以勤的猜測與事實大相徑庭,但那半幅錦緞成為這次的致亂之源卻是不爭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