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嚴世蕃這麼說,嚴福立刻想起了方才在那幫軍漢麵前受的窩囊氣,忿忿不平地說:“小的實在氣憤,就出去跟他們交涉,說是老太爺有命,讓他們快快將那幫窮酸書生趕走。可帶隊的那位將爺對小的說,營團軍不歸禮部管,要調兵派差,得先請得高大人或俞將軍的將令也可以……”
“營團軍也是大明朝的兵馬,不是他高拱俞大猷的私兵!”嚴世蕃冷笑著說:“該死的賊配軍敢情是忘了老太爺還是內閣學士、禮部尚書,竟連老太爺的話也不聽!”
嚴福說:“還有更氣人的呢!該死的賊配軍還說了,他們隻知道上陣殺敵,不會趕人拿人,還說……還說……”他猶豫了一下,才又繼續說道:“還說那幫窮酸書生喊的話,跟他們想的也差不離,若非穿著這身號衣,他們都想去喊上兩嗓子……”
嚴世蕃忙問道:“那幫窮酸書生喊得都是些什麼話?”
本是在撩撥老爺動怒,可老爺真動起怒來也著實駭人,嚴福開始後悔自己多事要引火燒身,忙“撲嗵”一聲跪了下來:“爺……爺饒了小的吧。那些話小的實在……實在不敢說啊!”
嚴世蕃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腳:“爺讓你說就說!”
“爺可饒了小的啊!”嚴福壓低著聲音,飛快地說了一句,立刻就閉上了嘴。
鎮撫司的詔獄是京城有名的陰煞之地,莫說是平頭百姓,就算是達官顯貴,也總是能避就避,寧可繞道也不願從這裏經過,長長的一條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車馬,在繁華的京城之中,這裏卻是一塊難得的寂靜之地。但即便如此,嚴福的聲音實在太小,嚴世蕃一個字也沒有聽清楚,便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腳:“你敢敷衍爺嗎?大聲說!”
“是是是,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嚴福知道躲不過去,隻好咬牙說:“那幫天殺的窮酸書生在府外說些什麼,小的也聽不大真切……”見嚴世蕃的眼睛又瞪了起來,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忙說:“不過,他們一直喊的兩句話,小的倒是聽到了……”
見他還是吞吞吐吐不肯直說,嚴世蕃怒喝一聲:“喊的是什麼?快照直講來!再不明白回話,立時打死!”
“是是是,他們在喊……在喊……”嚴福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說:“奸臣無道,喪權辱國……”他似乎被自己剛剛出口的話嚇住了,左右開弓不停地打自己的嘴:“該死,該死!”
“夠了!”嚴世蕃漲紅了臉,惡狠狠地說:“有這個勁兒,跟我去把那幫窮酸書生通通打死!”說完之後,他疾步走到早已等候多時的轎子,甩開轎簾,鑽了進去。
嚴福回過神來,趕緊爬起跑了過去:“爺,可要小的先回府糾集府中男丁?”
大轎之中傳出了嚴世蕃咬牙切齒的聲音:“廢話!一人發一根哨棒,守在府門內,等爺一聲號令,就衝出來給爺往死裏打!記住,不許再為這等事去打擾老太爺!起轎!”
嚴福趕緊吩咐道:“起轎,起轎!”叫過了一個小廝,低聲吩咐了兩句,那個小廝飛也似的跑了。
嚴世蕃不住地跺著轎板,怒喝道:“快些走,再敢慢慢吞吞,誤了爺的事,把你們一個一個都打死!”四名壯漢趕緊抬著轎子,幾乎是跑了起來。
可能是因為大轎之中不時傳來嚴世蕃憤恨的聲音:“把你們一個一個都殺了!把你們一個一個都殺了!”令轎夫不寒而栗,尋常要近一個時辰才能走完的路程,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陣陣喊聲穿透厚厚的暖轎帷幔灌入嚴世蕃的耳朵裏,正是那令他怒不可遏的“奸臣無道,喪權辱國”!
聲音越來越近了,可轎子卻停了下來。
嚴世蕃怒喝道:“狗奴才,為何停了?”
嚴福趕緊上前,氣喘籲籲地說:“爺,人太多,轎子進不去……”
嚴世蕃掀開轎簾探頭望去,原來已經到了自家的巷口,不過道路早就被一幫看熱鬧的閑漢堵得嚴嚴實實。他當即大罵道:“殺不盡的賊囚徒,敢擋爺的道,仔細爺把你們全打死!”
嚴福也裝腔作勢地喊道:“老爺回府,閑雜人等散了,都散了!”
嚴嵩久為京官,嚴世蕃自幼就住在這裏,出仕之前也算是京城有名的惡少,為官之後更是囂張跋扈,隨著父親的官位權勢不斷上升,他原本就暴躁的脾氣也越來越大,動輒喊打喊殺,要不就是一條繩子綁了徑直送到順天府衙吃板子,那些看熱鬧的人也著實怕他,趕緊向兩邊閃開,讓出寬寬的一條道。轎子繼續動了起來,有人歪過頭去,衝著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痰,低聲罵道:“看你個**種子還能猖狂到幾時!那幫太學士連戶部關侍郎大老爺的官轎都敢砸,還能放過你這**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