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再見剛峰(1 / 2)

見突然進來了一群國子監生員,呂芳不願暴露身份,悄悄躲在了一旁。那些監生們見他一身粗衣短打,隻當他是來求醫問藥之人,也就沒有留心他,隻嚷嚷著說:“東壁兄,快來救人。”

李時珍趕緊捧出了一隻藥箱,一邊飛快地為他們上藥包紮,一邊嗔怪地說:“早告訴你們沒用的,你們總是不聽,這下吃苦頭了吧!”

看來那些監生與他多有來往,熟不拘禮,有人當場就反駁道:“怎麼沒用?別看權奸小人勢可障天,在朝堂之上巧舌如簧,蒙蔽君父,趾高氣揚,淩壓同僚,但對士林清議,卻也畏懼得緊,我們罵了半日,他們竟無人敢出來應聲,便可略見一斑。”

有人興衝衝地接口道:“對!權奸狗賊所懼者,惟清議而已,今日我輩學子小施懲戒,他必定心生怯意,該深自收斂,閉門思過,不能再如往常一般囂張強橫,飛揚跋扈了!”

李時珍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嘲諷的笑容:“權奸會否收斂自省我不知道,列位懷忠憤奸的君子秀士被打得頭破血流,我倒是親眼見著了。”

盡管是善意的嘲弄,那些年輕氣盛又好麵子的監生們還是受不了了,有人便說:“李先生,你未曾看見方才剛峰兄一記耳光摑過去,嚴世蕃那個奸臣謬種臉都嚇白了……”

一旁的呂芳心裏一震:海剛峰?莫不成他們這些監生竟大鬧嚴府,還跟嚴世蕃起了衝突?

監生們似乎忘記了方才被嚴府惡奴打得抱頭鼠竄的狼狽,興高采烈地議論了起來:“哈,瞧他那副亡魂喪膽的模樣,活脫脫就象一隻喪家之犬,想起來就讓人好笑!”

“說的是!若不是那狗賊謬種驅使百十個惡奴,皆都手持凶械,我等定要叫他好看!”

“衝介兄此言差矣!學生一向是不讚同動粗的。”一個年紀稍長的監生揉著額頭上的青包,一邊吸著冷氣,一邊說:“奸臣謬種雖則可惡,亦複可鄙,但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我輩士人學子持定清議,聲討奸賊,令彼知懼則已足矣,若然他仍不思悔改,國法公理俱在,自有皇上與他計較,是故倒也無須爭一時之快,與那幫惡奴當街毆鬥,辱了我輩身份。”

有人跺跺腳,說道:“老兄!非是我等要與之爭一時之快,自降身份與惡奴相互角力。你當時也曾喊過君子動口不動手,結果怎麼著?棍棒照直就朝著你頭上砸了過來!照我說,那幫惡奴,甚或還有指使他們行凶作惡的奸臣謬種,可都不是什麼君子,你與他們論君子小人之道,豈不大謬!”

那個年長監生想想確實無從反駁,便說:“我輩若隻是自衛倒也罷了,隻是今日之亂卻是剛峰兄先動的手,那奸臣謬種定不會善罷甘休,鬧將起來還真真不好辦……”

“有什麼不好辦的?我等抵死不認就是了。說起來,那個奸臣謬種出言如此不遜,令人著實氣惱,若非剛峰兄那一巴掌,他還要不知死活地大放厥辭呢!”

他們說話的功夫,李時珍已經幫幾個受了外傷的監生處理好了傷口,“咣鐺”一聲合上了藥箱:“不知死活的是你們!妄議國政、詈罵閣臣的罪名都非是你們所能承擔的,你們竟還當真動起了手,還是海剛峰先動的手!汝賢,你好糊塗!”

李時珍在他們心目中的威望頗高,一時都沒人再出言反駁,人群之中走出一個黑黑瘦瘦的年輕人,正是被李時珍指名道姓斥責的海瑞。他衝李時珍拱拱手說:“李先生責的是。瑞當初也並未有動手之意,不過見其強橫死硬,氣焰囂張,實在令人氣憤不已。但瑞拙於口舌之辯,不得已才做出那等有辱斯文之事,雖解了心頭激憤,卻帶累諸位學兄受惡奴毆打,實在鹵莽……”

“你確是太過鹵莽!”那位年長監生說:“打就打了,那奸臣謬種問你姓名,你竟當真一五一十說與他知道。照學生看來,你竟是怕他找不到你這個冤家來尋仇!”

李時珍也吃了一驚:“你真向他通報姓名了?”

“本就躲不過去,何必去躲?再者說了,瑞行止自問無愧於心,又何必隱姓埋名?”海瑞衝周圍同窗拱手道:“今日之事皆由學生一人引起,學生這就去順天府衙自首,若是有人問及此事,諸位學兄盡可將罪責推到學生身上。”

“海剛峰,你休要辱我輩士子!”有人嚷嚷著說:“若是讓你一人承擔這個罪責,我等聖賢之書都白讀了!”

另外一名監生搖著頭說:“今日奸臣謬種能指使惡奴手持凶械毆打我輩,你當他手中便沒有殺人的刀嗎?你我雖食君祿,畢竟未曾出仕為官,用之則行,舍之則藏,不必自困樊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