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再見剛峰(2 / 2)

“對對對,權奸巧言令色,蒙蔽君父,與之講道理終歸是講不通的,就如我等今日受惡奴毆打一般。聖人雲,‘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剛峰兄該易服改容,先找個地方暫避幾日,待京城戒嚴解了之後尋機出城。群情洶洶,民聲鼎沸,權奸再囂張跋扈,諒他也不敢即時就大肆搜捕。”

“諸位學兄高義,瑞心領了。不過瑞竊以為無此必要,”海瑞再次拱手施禮,慷慨激昂地說:“太史公有雲,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若能以微末之軀喚醒君父及朝臣公論,棄奸進賢,則瑞可謂死得其所……”

正在說著,海瑞就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叫了一聲:“海瑞!”

聞聲回過頭去,是那個找李時珍求醫之人,方才鬧哄哄的也看不真切,如今仔細看了,海瑞頓時大驚失色,忙叫了一聲:“呂……”,見呂芳正在用嚴厲的眼色看著自己,忙改口說:“呂先生!”

“海瑞,可否借一步說話?”呂芳不待海瑞回話,就率先走出了出去。

海瑞衝著一臉疑惑的李時珍和眾位同窗拱拱手:“這是學生一個恩公,學生與他說幾句話。”說完之後,趕緊跟著走了出來。

李時珍所賃居的寓所是京城之中的偏僻之地,轉過街角是一條僻靜無人的小巷子,呂芳背著手站定了,海瑞上前長揖在地:“海瑞見過呂公公。”

“罷了。”

“呂公公微服出行,瑞眼拙,竟未曾認出,失禮之處萬望見諒。”海瑞急切地問道:“呂公公,皇上安否?”

呂芳不耐煩地說:“皇上一切安好。咱家問你,你可是動手打了嚴世蕃?”

呂芳於他有舉薦之恩,海瑞也不好瞞他,隻得老老實實地說:“是。”

“快將詳情告訴咱家。”

聽海瑞講了剛剛發生在嚴府門口的一場衝突,呂芳怒道:“好不知事的後生小子!誠如李先生方才說言,你們真真不知死活!妄議國政、詈罵閣臣的罪名也是你們所能承擔的?竟還當真動起了手!”

“呂公公……”

“你先聽說我!”呂芳喝道:“你們莫非不知,眼下大亂初定,人心浮蕩,虜賊隨時都會再度進犯,我朝上下若不同舟共濟,先自鬧將起來,局麵如何收拾?社稷還要不要匡扶?中興還要不要再造?身為太學生,竟做出這等孟浪之事,聖人教誨,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呂芳罵的十分刻薄,海瑞不禁又犯了執拗的脾氣,亢聲說:“社稷傾覆在即,官軍百姓皆應戮力同心,力抗強敵,朝中卻有權臣怯敵畏戰,力主與虜賊議和,致使朝廷受臨城脅貢之奇恥大辱。舉國上下,但凡有良知之人皆欲食其肉寢其皮而後快,瑞及同窗憤天下之慨,持定清議,罵奸懲惡,也算不上什麼孟浪之舉。”

“還在強辯!”呂方冷笑著說:“如若你們還怕大明的天下不夠亂,還怕皇上萬歲爺不夠煩心,就隻管鬧好了!”

聽到呂芳提到皇上,海瑞突然想起了了方才他是在李時珍的寓所,當即大驚失色:“皇上的聖體可是……可是違和?”

呂芳板著臉不說話,隻冷哼了一聲。

海瑞再次長揖在地:“呂公公,瑞知此事非是人臣可以問的,但皇上身係我大明社稷安危、萬民福祉,當此國難,萬不能有事,請呂公公代瑞恭請皇上珍惜龍體。瑞願以賤軀以贖,為皇上祈福添壽。”

呂芳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卻還是冷冷地說:“皇上是百官萬民的君父,心憂家國社稷天下蒼生,隻要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少給朝廷添些亂子,龍體自然大安。”

海瑞怎能聽不出他話裏的嗔怪之意,卻說:“此事不隻關乎朝廷顏麵,更關乎大明國運,絕無退讓之餘地,還請呂公公體諒。”

“關乎大明國運?”呂芳心裏苦笑一聲,韃靼虜賊雖然已經開始撤軍,但朱厚熜和朝廷重臣都認為,江南叛亂之事無論如何也不能在他們退軍出大同之前泄露出去,因此,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服眼前這個執拗的年輕人。不過,看看眼前這個年輕人,雖說來京城近一年了,官話中那南方口音也少了許多,但那雙眼睛卻還是如自己第一次在昭寧寺見到過的那樣清澈,仿佛是一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潭水,看不到一絲官場中人那種狡黠圓滑的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