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火中取栗(1 / 2)

趕走了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國子監監生,嚴世蕃吩咐家人關緊府門,自己三步並做兩步,朝著父親的書房跑去。跑到那裏,他跪在門口放聲大哭起來:“爹,不孝子嚴世蕃回來了。”

書房之中傳出嚴嵩平靜的聲音:“進來吧。”

嚴世蕃推開房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嚴嵩正在書案前,欣賞著一副條幅剛剛寫就的條幅。

嚴世蕃湊趣說:“爹又在還別人的紙帳了?”

嚴嵩是朝野公認的書法大家,無論聖眷濃衰,官秩榮辱,官宦士人無不以得其賜墨為榮,複任閣臣之後,來找他討要墨寶的人更是絡繹不絕。但他此刻卻搖了搖頭:“這次第,有誰還敢求為父寫字?不過今日閑來無事,給你寫了一張而已。”

聽說是給自己寫的,嚴世蕃忙俯身近前,看到那張條幅上寫著七個大字:“每臨大事有靜氣”。他的臉頓時紅了,說:“爹都知道了?”

嚴嵩瞥了他一眼,說:“雖說你曾吩咐他們不必稟報為父,但闔府男丁都被你叫了出去,為父能不知道嗎?”

盡管聽不出父親話裏有責備自己的意思,嚴世蕃還是趕緊跪了下來,解釋說:“那幫生員實在鬧得太不象話,孩兒氣不過,就讓人將他們都趕走了。聽說爹最近身子不大爽利,不想讓爹為之煩心,兒子才不讓他們說與爹知道。”

嚴嵩平靜地說:“打了就打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起來吧。為父又沒有說你做的不對,何必著急著下跪請罪。”

“爹以為兒子那樣處置並無大錯?”

“豈止無大錯,簡直極對!”嚴嵩嗬嗬笑著說:“看來為父不該送你的那張條幅,倒讓你沒來由擔憂了。”

嚴世蕃喜滋滋地站了起來,半是試探半是表功地說:“兒子能出詔獄,爹的差使定辦得讓皇上滿意,兒子確也沒什麼好擔憂的,隻是兒子不該與那幫窮酸書生一般見識,折了我嚴家的身份。”

“打傷人了?”

嚴世蕃不敢欺瞞父親,隻得老老實實地說:“底下的那幫奴才下手沒個輕重,是有幾個監生帶了點傷。不過爹且放心,兒子也吃了他們的打,還是他們先動手打的兒子。”

“爹知道你能把握大節,不會給人落下把柄。”嚴嵩慈愛地看著兒子,說:“讓你吃苦了。”

嚴世蕃說:“為了爹,為了我們嚴家,孩兒這點苦算不了什麼。”接著,他急切地問道:“兒子在詔獄之中一直掛念著爹,不知爹與虜賊議和之事可順利?”

嚴嵩自得地一笑:“托皇上的洪福,為父幾乎沒費什麼口舌,仨瓜兩棗兒就把俺答打發回了蒙古。”

嚴世蕃驚喜地說:“別看旁人平日裏都是一副舍我其誰的架勢,可真要到了社稷危難之時,也隻有爹才有安邦定國的本事!”

“你這麼說倒叫為父汗顏了。若非韃靼虜賊軍糧不濟,大同已被我軍克複,為父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能輕易說服俺答退兵。”

“原來如此……”嚴世蕃眨巴著那隻獨眼,疑惑地說:“兒子還有一事不明,既然我軍已經克複大同,虜賊退兵也隻在旬月之內,皇上為何卻要接受虜賊求貢之請?”

說到這裏,他突然驚叫起來:“莫非……”盡管確信隔牆無耳,但他還是不敢再往下說,隻將視線轉向了南方。

嚴嵩含笑不語,隻是點了點頭。

嚴世蕃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走出房門看看左右無人,又進去將門窗都關緊了,才壓低聲音說:“可笑那幫窮酸書生不明事理,竟不知道朝廷如今已起了家賊,也就顧不得外寇了!”

“說的是。”嚴嵩說:“虜賊固然可惡,不過是一幫餓狼,即便沒有克複大同之舉,隻須厚賞財帛,彼自會滿意而去。可江南那些藩王勳貴窺測垂涎的,可是皇上的天位!”

聽父親簡要地講了江南叛亂之事,嚴世蕃笑著給父親施禮,道:“片言斥退韃虜,爹已立下了社稷之功;再輔佐皇上平定江南之亂,爹便是我大明中興名臣、太平宰相,兒子倒要先恭喜爹了!”

嚴嵩搖著頭說:“心思慎密、機敏通達,這是你的長處。但卻切記莫要得意忘形。比如你所說的什麼中興名臣、太平宰相,怕是還論不到你爹。”

或許是興奮過度,嚴世蕃也不顧父子之禮,梗著脖子反駁道:“兒子不那麼看,今次韃靼退兵,及至日後蕩平江南,固然是皇上天命所歸,爹身為內閣輔臣,居中調度,也是功不可沒……”

“住了幾日詔獄,竟連國朝內閣中的規矩都忘了嗎?莫說如今首輔夏言還隻是暫時離職,即便他就此致仕,按先入者為長之例,首輔之職也該論到次輔翟鑾。居中調度之功,隻怕還得算到為父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