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鑒賞古董(1 / 2)

嚴嵩踱進了客廳,一個四十多歲身穿藍色粗布長衫的人立刻站了起來,跪下叩頭道:“小民賀蘭石參見閣老。”

大明律載有明文,商人不許穿苧羅綢緞。隻是商賈之徒性喜奢華,到了如今,這個規矩隻怕已成了一紙空文,如賀蘭石這樣穿粗布衣衫的商賈倒成了異數。嚴嵩對他產生了一絲好感,便擺擺手,平和地說:“賀蘭先生不必多禮,請坐。”

“謝閣老。”賀蘭石硬是叩頭之後才起身,半個屁股淺淺地挨著了座椅。

“聽小兒東樓說,你是山西人氏,口音竟一點也聽不出來。”

剛剛坐定的賀蘭石忙又站了起來,躬身答道:“回閣老的話,小人祖籍山西平遙,但因自幼便隨父出外行商,走南闖北,鄉音自然也就淡了。”

“請坐著說話。”嚴嵩說:“貴寶號主要做些什麼生意?”

賀蘭石卻還是站著,說:“回閣老,鄙號主要經營糧食、木材及鹽業。”

“貴寶號也做糧食生意?”嚴嵩眼皮微微一跳,心中頓時生出一絲戒備,問道:“前些日子官府收購糧食,貴寶號可有存糧賣給朝廷?”

嚴世蕃怎能聽不出父親話中那一絲戒備之意,忙插話說:“何止是有啊!朝廷收購的二十萬石糧食,倒有一半是賀蘭老板的昌隆號賣出的。”

嚴嵩看著賀蘭石,說道:“貴寶號竟有存糧如此之多!”

嚴世蕃說:“其實昌隆號也沒有那麼多存糧,賀蘭老板自己出資,以一兩半一石的價錢自其他商號購得了幾萬石存糧,以官價賣於朝廷,賠了好幾萬兩銀子。”

“哦?”嚴嵩不禁為之動容,又深深地看了賀蘭石一眼:“賀蘭老板為何要做這賠本的買賣?”

賀蘭石說:“商人逐利,天性使然,但小民雖為商賈,卻也知道毛之不存,皮將焉附之理,既為大明子民,當此國難,為國分憂便義不容辭。”

身為內閣重臣,這樣冠冕堂皇的回答,嚴嵩一天不知道要聽多少次,自然提不起一點興趣來,淡淡地說:“賀蘭老板毀家報國,忠心可鑒日月,老夫理當奏請朝廷予以旌表。”

嚴世蕃聽出父親已有厭倦之意,便笑著說:“旌表倒不必了,賀蘭老板身家巨萬,區區一兩萬兩銀子,也說不上毀家不毀家的。”說著,向賀蘭石施了個眼色。

賀蘭石忙捧過一個青布包袱,擺到了嚴嵩身旁的桌子上,說:“小民新近收了一件古董,據說是商、周之物,未敢自信,久聞閣老學識淵博,特地拿來請閣老法眼鑒定。”

兒子能讓一個商人公然登堂入室,還專程將自己從內閣請回家裏,不用說一定是得了人家不少好處,嚴嵩心裏十分惱怒,見賀蘭石拿出禮物,他當場就想發作,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逐臭之徒趕出去。但聽說有古董鑒賞,觸到了他那已深深滲透到骨子裏的文士之氣,便安慰自己說:隻是看看也無妨,看完之後讓他原物帶回便是。於是點點頭:“賀蘭老板收藏之物,必定是稀世奇珍。有緣一開眼界,已是極感盛情。‘鑒定’二字,萬不敢當。”

嚴嵩猜得不錯,身為晉商領袖的賀蘭石因攀上了英國公府,這些年昌隆號的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已隱隱成為京城第一大富戶,無奈這次的事情實在太大,英國公張茂也無能為力,便想曲徑通幽,求如今正炙手可熱的嚴嵩助一臂之力。他通過英國公張茂的小兒子、錦衣衛千戶張勳結識了嚴世蕃之後,成千上萬的銀子撒出去,還奉送了兩個二八佳齡、如花似玉的丫鬟,終於贏得了嚴世蕃的好感,不但為他安排了今日的見麵,還將父親喜好告訴了他。此刻見嚴嵩頗有興趣的樣子,他忙打開包袱,露出一個尺五見方的紫檀木匣,蓋子揭開,裏麵是厚厚的棉絮和碎錦。他先取出碎錦,然後才將那件古董小心翼翼地捧了出來,放在桌上,自己悄悄退回到了下首的座位上站著。

這是一隻銅甑,從那古樸的形製。班駁的鏽跡,一看便知已有千年之久。嚴嵩忍不住將它捧在手中,翻過來倒過去地細細察看。

賀蘭石見他看得是那樣的仔細,幾乎連器皿上的一個砂眼都沒有放過,心中暗喜,便湊趣說道:“我聽鄙號當鋪裏的朝奉說,依這銅色和形製來看,說不定還是一件周器呢!”

嚴嵩搖搖頭:“不,是商器!”

“噢,竟是商器?”賀蘭石故作驚訝地叫了一聲,走到了嚴嵩的身旁,睜大了眼睛仔細看著。

這是很明顯的失禮僭越,但嚴嵩心裏卻很自然地為他找到了借口:同好中人,聞說是件曆時數千年之久的奇珍異寶,怎能不為之心動神馳,渾然忘物?若說一開始見他身穿粗布衣服,隻是覺得他尊禮守製的話,此刻更多了一分知音的好感,便指點著那隻銅甑,說:“純青如碧,瑩潤如玉,非入土數千年者,絕不能到此地步。還有器內這銘文--‘羊父辛’,乃是殷商人士以日為名的古風!不過,最難得的是此物曆時數千年,竟保存的如此完好。你看這關紐,”他用手撥弄了一下銅甑上的心形關紐,對側耳傾聽的賀蘭石點點頭,說:“還開啟自如,較之許多商器,不是朽爛敗壞,就是零散殘缺,也可算是極其罕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