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台吉很不好意思地說:“是是是,嚴閣老的恩情,我父汗以下,全族近百萬之眾無時敢忘……”他將眼睛滴溜溜地一轉,接著說:“朵顏、福餘、泰寧等兀良哈三衛屢屢興師侵犯貴國邊境,冒犯天朝上國威嚴,我父汗既向貴國納貢稱臣,就該為朝廷效力,願傾全族之力討伐兀良哈三衛,請貴國薊遼各鎮出兵配合,與我部東西夾擊,一舉蕩平三衛。”
朵顏、福餘、泰寧等兀良哈三衛長期占據遼東,勾結當地土蠻屢屢侵犯邊境,往來剽掠,是明朝一大心腹之患,明朝不得不設置了薊鎮、遼東兩大軍鎮,屯兵二十餘萬防守東北邊境,若能平定三衛,倒也算是不小的一份戰功。因此,黃台吉將身子仰靠在椅背上,洋洋得意地看著嚴嵩,笑著說:“我們蒙古人最重朋友,閣老有恩於我們,我們也不會讓閣老難以向你們皇上交代。嘿嘿,閣老立此大功,就不怕那些人再攻訐你賣國求榮了!”
嚴嵩心裏冷笑一聲,以你俺答部縱橫草原的強大實力,征服兀良哈三衛即便不能說是易如反掌,也算不上什麼難事,何必要畫蛇添足請我們出兵協助?哼!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竟敢在老夫麵前耍花招!既然如此,就休怪老夫不仗義了!他看著黃台吉,緩緩地說:“平定兀良哈三衛,確是對貴我雙方都有利之事。不過此事卻不是那麼簡單……”
見嚴嵩欲言又止,隻是用耐人尋味的目光看著自己,黃台吉忙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說:“閣老方才說因我部之事被罰去了一年的俸祿,所受損失自然該由我部承擔。些許心意,不成敬意,還請閣老笑納。”
嚴嵩作勢要推辭,黃台吉硬將銀票塞在了他的手中,懇切地說:“塞外雖說貧瘠苦寒,我們蒙古人卻沒有讓朋友代我們吃苦受累的道理。閣老若是願拿我部當朋友,就莫要推辭才是。”
嚴嵩嗬嗬笑道:“既然二殿下這麼說,老夫若再推辭,就失禮了。”說著,將銀票塞進了袍袖之中,然後才壓低了嗓子說:“貴部此議若早上十天半月提出,當可為朝廷立一大功,可惜如今……”他長歎一聲:“唉!如今三衛已向我朝納貢稱臣,怎能再興兵伐之?”
黃台吉大驚失色,忙問道:“什麼?三衛竟單獨向貴國求貢?”
嚴嵩嚇得臉色發白,忙厲聲阻止了他:“二殿下慎言,提防隔牆有耳!”說著,他向著門外的方向看了看,見門窗緊閉如初,才低聲說:“這是我朝機密之事,若被旁人知曉是老夫泄露於你,隻怕老夫命不久矣!”
“是是是,閣老說的是……”黃台吉隨口應著,心裏已是紛亂如麻。
俺答此次南侵,不但調集了韃靼各部兵馬,還邀請朵顏、福餘、泰寧等兀良哈三衛共同出兵。作為回報,在他們的《求貢書》所開列的第二個條件“息邊爭”,要求明朝割讓遼東沈陽中衛、廣寧衛、蘭萬衛三衛,拆除薊鎮、遼東各處堡台,約束建州、海西、野人女真三部不得隨意劫掠各部牧民等等條款,就是長期受到明朝薊鎮、遼東兩大軍鎮及女真各部鉗製和夾擊的兀良哈三衛的要求。後來俺答擔心後路被斷,也顧不上和明朝討價還價,匆匆退兵而回。韃靼各部倒無所謂,時刻被明朝兩大軍鎮和女真各部威脅的兀良哈三衛就不樂意了,認為俺答隻顧本部族的利益,出賣了他們,終日吵鬧不休。心煩意亂的俺答沒有耐心撫慰他們的雅興,本就各懷鬼胎的兩族之間矛盾日漸加深。
退軍塞上之後,俺答要求各部兵馬暫時駐紮大同城外休整,等待再次南下趁火打劫的機會。其他各部對此沒有異議,隻有兀良哈三衛堅決反對——他們傾兵隨俺答南下之後,明朝薊鎮、遼東兩大軍鎮趁機興兵進剿,俘虜了許多民眾牲畜,還大舉在新占之地修築堡壘,擺出了要長期駐守的架勢;明朝藩屬女真各部也趁機西進,大肆燒殺搶掠,部民損失慘重。三衛擔心老窩被端,就帶著本部兵馬自行撤回了遼東。俺答氣得暴跳如雷,但因三衛並不歸他統屬,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隻好隨他們去了。
但是,對於韃靼來說,兀良哈三衛是牽製明朝的一枚很重要的棋子。明朝解決了東北邊境的威脅之後,就可以調集駐守薊遼的兵力加強西北方向的防務,繼續進兵河套地區,逐步蠶食俺答部的大本營。因此,聽說三衛已向明朝納貢稱臣,怎能不讓黃台吉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