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芳這才明白皇上的心思,既要讓海瑞參戰立功,又擔心傷他性命,忙說:“奴婢愚鈍,不能體念主子為國擇賢之心。奴婢聞說海瑞雖是奴兵,但高大人和俞、戚兩位將軍憐惜其才,命其在中軍幫著處理一些文牘雜事。奴婢就照此辦理,將他調出營團軍,留在奴婢身邊幫辦文案。”
朱厚熜沉吟著說:“調出營團軍很有必要,但放在你的身邊卻不合適,畢竟他得罪了嚴嵩,太引人注目恐有傷嚴嵩顏麵。朕身為天子,也要秉公持正,一碗水端平了……”
呂芳心中嘖嘖稱奇:一邊是柄國執政的內閣首輔,一邊是未入流的舉人,地位無異天淵之別,主子竟說要一碗水端平了,可見主子確實將那個海瑞認定是上天派下來輔佐他這個真命天子的忠臣能吏!便說:“如今主子責命有司成立軍需供應總署,依奴婢看就讓海瑞去那裏當差。軍需供應之事十分重要,戰後敘功論賞,少不了他的一份。”
朱厚熜大喜:“此議甚好,既保全了嚴嵩的顏麵,又能為國儲才用賢。”接著,他意猶未盡地慨歎道:“依軍功晉身隻能任武職,他終究還是沒有中進士的命啊……”
當日議定將海瑞褫奪功名,發配充軍之時,皇上就曾說過這樣的話,今日又舊話重提,呂芳自然要為君分憂:“論說賞還功名是主子一句話的事,但奴婢能體會主子撫慰嚴閣老的苦心。依奴婢愚見,軍需供應總署及各省軍糧轉運使衙門官吏都為文員,海瑞也不必仍做奴兵,他曾有舉人功名,又在國子監讀過書,任個書辦吏目綽綽有餘,再循文員之例保舉。至於科名,日後可參加貢考,拔貢九卷到都堂,科名也就有了……”
朱厚熜點點頭:“如此就周全了。”接著,他狠狠地說:“這個海瑞,真不讓朕省心!日後你再見到他,可要好好替朕訓他一頓!”
聽出皇上話語之中有掩飾不住的賞識和愛惜,呂芳便湊趣說:“請主子恕奴婢無能。奴婢曾與他談過兩次,訓也訓得不少,卻每每都被他頂了回來,偏生奴婢讀書不多,又拙於言辭,還真駁不倒他……”
“哈哈哈,若能被你輕易駁倒,隻怕他就不是海瑞了!”朱厚熜說:“他就是那個倔脾氣,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你不必與他一般見識。”
“奴婢曉得此人雖憨直有餘,但對主子的耿耿忠心卻非常人可比,怎會與他計較。”
“說的好!所謂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就把他當成一碗苦口良藥,皺著眉頭捏著鼻子灌下去,隻要能治病就行。”朱厚熜感慨地說:“我大明如今積弊橫生,缺的就是這樣的苦口良藥啊!”
“主子聖明,奴婢……”
呂芳正要說些頌聖的話,就聽到門外響起了嚴嵩的聲音:“臣嚴嵩奉旨見駕。”
朱厚熜對呂芳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說:“嚴閣老快快請進。”
嚴嵩從門外走了進來,正要循禮跪拜,朱厚熜擺了擺手:“免禮。接到朕的手諭這麼快就趕了過來,嚴閣老定是還沒有歇息吧?”
嚴嵩躬身應道:“皇上尚未就寢,臣下豈能安睡……”
“唉!朕曾說過你多次,畢竟六十五歲的人了,哪能天天這麼熬著……”朱厚熜說:“坐吧!朕這麼晚把你召來,是有事要與你商議。”
“懇請皇上明示。”
“你懇請自任督師的奏疏朕看了,感觸頗多,一乃你已年過花甲,尚且如此忠勇,朕不勝欣慰之至!文武百官若都能象你嚴閣老這般公忠體國,我大明何愁天下不靖、百姓難安?二乃你謙遜辭讓,願意讓出首輔一職,更令朕不勝感慨之至!文武百官若都能象你嚴閣老這般高風亮節,我大明又何愁朝堂不睦,朋黨為禍?”
嚴嵩聞言一震,莫非皇上就要借此機會讓夏言複職了嗎?頓時一股酸溜溜的感覺自心底湧出:皇上對夏言那個老東西的寵信終究還是不減當年啊!同時,他又感到了深深的懊悔,悔不該聽從兒子的建議,使出這“以退為進”的計謀,給了皇上換馬的借口,否則以自己這段時日盡心王命、操勞國事的功績,朝野上下自有公論,皇上隻怕等閑也難以下定決心將自己棄若蔽履……
盡管心中波瀾狂起,畢竟浸淫理學幾十年,浮沉宦海也幾十年,嚴嵩的定力修為也非同尋常,當即起身應道:“盡忠履職是臣的本分,皇上如此稱讚微臣,微臣愧不敢當。”
“好一句‘盡忠履職是臣的本分’,朕今日就跟你議一議這個本分。”朱厚熜冷冷地說:“嚴閣老,我大明有幾個省?”
嚴嵩不明白皇上為何突然動怒,心中更是驚恐不安,忙老老實實回答道:“回皇上,我大明有兩京一十三省。”
“此次江南叛亂,波及幾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