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環視諸位將帥,笑道:“哈哈,你與陳少傅兩位都是世代忠良、滿門英烈的軍中碩勳,挑選的這些將領個個精通兵法戰略,又兼弓馬嫻熟,都是一時之選,朕又怎會擔心?倒是你們,”他看著張茂和陳世昌兩人:“張老公帥和陳侯帥,朕為你們二位統軍大帥的胡子擔心啊!”
胡子?張茂怔怔地看看皇上,隨即又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了跟隨在皇上身後的嚴嵩。嚴嵩有心要提示他,可是,皇上是指名與張茂與陳世昌兩人說話,他又怎敢隨意插嘴!
陳世昌雖與張茂一樣,都是世代簪纓之家,也不好讀書,但他卻愛附庸風雅,府上養著一大群清客相公,平常聽那些人縱談古今,倒也長了一點學問,想了一想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忙對張茂說:“老公帥,皇上是說讓我們從嚴整肅軍紀,莫要縱兵擾民啊!”
張茂還是不明就裏,問道:“江南百姓都是我大明的百姓、皇上的子民,我平叛軍銜命南下,自然要遵行‘剿撫並舉,以撫為重’的聖諭,加強軍紀安定百姓。可這跟你我二人的胡子有什麼關係?”
朱厚熜和文武大臣都笑了起來,陳世昌也笑著對他說:“當年曹操率軍出征,嚴令兵士不得擾民,違令者斬。可他的馬受驚踏了民田,就自請受軍法,被左右勸阻,割須代首。皇上的意思是要我們也要象曹操那樣正軍規、肅軍紀、嚴軍法啊!”
“曹操?”張茂勃然大怒:“老夫知道,就是評話裏的大奸臣!好你個陳世昌,你小子才要學曹操呢!”
陳世昌剛要解釋,卻見張茂跪了下來:“皇上三令五申提到軍紀,老臣絕不敢違犯。但老臣世代都是大明的臣子,我張家的人一落地就隻知道忠於皇上、忠於朝廷,絕不學曹操!”
朱厚熜將張茂扶了起來:“張老公帥耿忠之心可昭日月啊!不過,曹操既能如此,我平叛大軍乃是吊民伐罪的威武之師、仁義之師,就更應如此了!”
“老臣謹遵聖諭!”張茂起身之後,卻瞪著皇上身後那些蟒袍玉帶的內閣輔臣,示威似的揚起了拳頭:“評話上說曹操‘托名漢相,實為漢賊’,我大明朝沒有宰相,更不能出曹操這樣的奸賊!誰要想當曹操,我張茂拚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替皇上將他誅滅!”
幾位內閣學士都尷尬地幹笑著,嚴嵩忙說:“吉時已到,請皇上移駕閱武廳,拜將出征。”
朱厚熜又拉起了張茂的手:“走,張老公帥,朕為你誓師以壯行色!”
作為今日誓師儀式理所當然的主角,朱厚熜被諸位文武大員簇擁著,笑容滿麵地登上了閱武廳。其實,在他的心裏,或多或少有些遺憾——這麼重要的曆史時刻,若是能象北京保衛戰之時在德勝門下向營團軍曉諭春秋大義、昭示抗戰到底的決心那樣,發表一番激動人心、鼓舞士氣的精彩演說,無論是日後為自己修《實錄》,還是記諸史冊,肯定能流芳千古。可是,那偌大的軍校場裏聚集了數十萬將士和送行的官紳百姓,盡管沒有人敢隨意喧囂,但因一俟誓師儀式完畢,平叛軍就要從軍校場直接開拔,每一位將士都是兵甲齊備,為了以防有人謀刺王駕,錦衣衛將閱武廳方圓十丈劃為禁區,不許任何人接近。在沒有麥克風的明朝,隻怕他喊破了喉嚨,站在最前排的平叛軍將士也聽不見皇上在說些什麼,他不得不放棄了自己這個有點天真的作秀想法。
按照禮部官員擬定的各項禮儀典範,朱厚熜賜給平叛軍監軍呂芳天子劍和節鉞;賜給平叛軍主帥張茂虎符;賜給平叛軍各軍主將鎧甲兵器。隨後,隨行的內侍送上一壇壇的美酒,君臣酌酒祭祀天地之後,朱厚熜向張茂等平叛軍將帥舉起了手中的酒碗:“以傾國之師敵一隅,又有你們這些軍中豪傑統兵,朕就不多說什麼了,去吧!給朕把江南奪回來,朕等著你們回來過年!”
說完之後,他將碗中美酒一飲而盡,劈手摔碎了手中的酒碗——這可不是官窯特為大內燒製的禦用器皿,為了合乎壯懷激烈的誓師氣氛,朱厚熜命人換用了軍中常見的粗瓷大碗,摔起來一點也不心疼,更象是當年看過的那些電影電視上敢死隊出發時送行的固定模式。
張茂也學著皇上的樣子,將手中的酒碗摜在地上,豪情萬丈地說:“區區蟊賊,何用等到過年!皇上且安心等著,老臣定能帶著兒郎們回京城過中秋!”
“好氣魄!”朱厚熜說:“一言為定!中秋佳節,朕與滿朝文武一邊賞月,一邊聽你張老公帥的報捷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