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是南下的門戶,一旦有失,江南諸省萬難保全;加之苦心經營了近半年的外圍防線和各處據點被輕而易舉地拔除,更讓叛軍將士見識到了朝廷兵馬的強悍戰力,也深知若不能固守堅城,野戰更無任何勝機。因此,困獸猶鬥的叛軍將士進行了瘋狂地抵抗,憑借著居高臨下的優勢,又一次用火器打退了前軍的進攻。若不是三四個親兵強行拖著曹聞道撤到護城河的對岸,隻怕前軍統領便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曹聞道踢翻了拚死阻撓的親兵,組織了第三次的進攻。依然是前兩次的翻版,前軍將士攻到城下之後,被城上的火炮箭石打退了,曹聞道頭上也被不知是填塞在火炮中的石子還是火銃的碎片擦了一下,頓時血流如注……
親兵為曹聞道包紮傷口之時,前軍副統領肖劍鋒痛心疾首地說:“不能再衝了,將軍!我前軍統共不到萬人,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死傷了三千人,照這樣的打法,今日之後,世間再無我營團軍前軍這一銳健之師了!”
肖劍鋒雖為副統領,但他十分年輕,今年也不過二十三歲,營團軍組建之初,他才是一個剛剛襲了百戶之職的新兵蛋子。其後,高拱、俞大猷和戚繼光遵從“強軍之道,重在選將;選而教之,優而用之。”的聖諭,在軍中開辦了講武堂,有意識地選拔了一批年輕有文化的低級軍官進行培養,傳授兵法戰策及騎射之術。肖劍鋒因學業出眾,便被委任為營官。北京保衛戰中,肖劍鋒手刃韃靼千夫長一名,百夫長三名,普通軍卒十數名,被破格拔擢為前軍副統領。可是,軍中最講資曆,十六歲襲副千戶之職從軍入伍,至今已穿了二十多年戎裝的曹聞道還不把他這個毛頭小夥子放在眼裏,聽他這麼說之後,當即破口大罵道:“你個狗娘養的怕死!”
肖劍鋒盡管一直在曹聞道麾下任職,從來都是口稱“屬下”,不敢以副職自居,但被他這樣當著眾多將士的麵厲聲叱罵,也實在受不了,當即憤然反駁道:“屬下不怕死!當日德勝門一戰,將軍帶隊伏擊韃靼先鋒,帶的三個營中,有一個就是屬下所掌的第二營……”
曹聞道見他還敢頂撞自己,更為惱怒,罵道:“跟老子打過伏擊、阻擊過數萬韃靼虜賊的人,竟會怕城上那些賊娘入的土鱉龜孫?!”
“屬下更不是怕!”肖劍鋒說:“隻是徐州城高溝深,護城河與城牆之間還有那麼寬的開闊地,沒有炮營火器壓製城頭的敵人,我軍難以抵進城下,更難搭雲梯攻城!”
幾個營官七嘴八舌地說道:“是啊!肖將軍說的對,炮營火器不用,全靠我們拿弟兄們的血肉之軀去擋敵人的炮子箭石,這個仗,難打啊!”
“二十來丈的開闊地、近十丈高的城牆,沒有火炮,把我們前軍一萬人全填進去也不夠……”
“放你娘的狗屁!”曹聞道跳了起來,卻因身上鎧甲過重,不禁打了一個趔趄。親兵趕緊將他攙扶著,他抬起腳踹在了離他最近的一個營官身上:“沒有火炮就不會打仗了?皇上發給你個龜孫的刀是讓你砍柴的?給老子整隊,今天就是把前軍全填在這裏,老子也要拿下徐州城!”
一個營官不敢和他頂嘴,把氣都撒在了配合不力的中軍炮營的身上:“他娘的!炮營那幫鬼孫為什麼不開炮?留著炮彈下崽子啊!”
曹聞道怒視著他,惡狠狠地說:“老子告訴你,炮營不歸老子官,殺你們可是老子一句話的事兒!誰他娘的再敢廢話,休怪老子軍法無情!”
幾位營官都是曹聞道一手**出來的下屬,見他凶神惡煞一副要吃人的架勢,誰也不敢再去觸他的眉頭,趕緊吆喝著手下的隊官哨長收攏隊伍。
與統領、營官們的想法有所不同,看著多年來一直在一個鍋裏搶飯吃的袍澤弟兄相繼犧牲在自己的麵前,兵士們早就被激起了內心的仇恨,不待各隊、哨官催促,就開始做再次衝鋒的各項準備。他們一邊整理著身上的衣甲,一邊用噴火的眼神恨恨地盯著不遠處那巍然聳立的徐州城,似乎要用自己淩厲的目光將它擊為齏粉。
“將軍三思啊!”肖劍鋒焦急地喊道:“弟兄們的性命要緊,不能白白葬送在……”
曹聞道厲聲打斷了他的話:“扯**淡!當兵吃糧,為的就是以身許國,慷慨捐軀!前軍沒有孬種,就是死,也要給老子死在城頭!”說著,他瞥了肖劍鋒一眼:“肖副統領既然不願帶弟兄們衝鋒殺敵,就請在後隊收容傷員。你是高大人和俞軍門、戚軍門看重的人,等老子戰死在徐州城下,等著接任統領便是!”
肖劍鋒頓時漲紅了臉:“曹將軍!論年齒論資曆,屬下都不敢和將軍爭一日之短長,但也請將軍相信,屬下為國效死之心絕不敢人後!屬下這就帶人衝鋒,不拿下城頭,當殉國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