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事數年,戚繼光深知曹聞道脾氣雖火暴,但行軍打仗卻並不鹵莽,否則也不能在人才濟濟的營團軍坐穩前軍統領的位子,便在心中思量起來。楊博雖覺得曹聞道言之有理,但戚繼光還未首肯,他這個監軍也不好越俎代庖代行將令,就都沉默了下來。
見楊博和戚繼光都不答話,曹聞道又說:“楊大人、戚軍門,末將不是怯敵畏戰!劍鋒兄弟臨終前留下話來,這些弟兄都是我營團軍的種子,不能因我曹聞道一人的功勞,就驅趕著弟兄們白白折了性命!再者,想我營團軍成軍不過兩年,已先後有上萬名弟兄為國捐軀,才換得我營團軍戰無不勝的威名,若是因我貪功,明日拿不下徐州,我曹聞道一人擔罪事小,營團軍戰無不勝的威名葬送在我曹聞道的手裏,我怎能對得起死去的弟兄!為我營團軍能順利拿下徐州城,前軍願與中軍並肩攜手,共破逆賊!”
“哈哈!那麼大一塊肥肉,你老曹還會不吃獨食?”曾望笑道:“不是昨日還說我中軍要搶你前軍的功勞嗎?怎麼轉性了?”
曹聞道說:“什麼前軍、中軍!往大裏說,都是我大明朝的兵,往小裏說,出了這大營,都是我營團軍的兄弟!”
“說的好!”戚繼光高聲說:“明日之戰,就由前軍中軍協力主攻,兩軍奮力爭先,以先攻上城頭者為勝!”
說完之後,戚繼光才想起監軍楊博也在場,自己雖是指揮使,也不應獨自頒布將令,忙說:“末將如此安排可否妥當,請大人定奪。”
楊博正被營團軍這種袍澤之間的深情所感動,根本沒有在意戚繼光的違製失禮,撩起袍袖印了印已濕潤的眼角,對戚繼光說:“戚將軍,今日之戰,前軍折損四千七百餘人,傷亡不可謂不小。依在下之見,可由左、右兩軍調集精銳營隊予以補充,甚或後軍也可派隊參戰,各軍自打本軍旗號,都是我營團軍的健兒,身奉王命,自當奮力爭先,卻不必拘泥於哪軍哪營先攻上城頭……”
“楊大人所言甚是!”戚繼光說:“就依楊大人之命,明日之戰,以前軍中軍為主,各軍派精銳部曲參戰。攻上城頭之後,中軍直取城門,其他各軍由曹將軍統一指揮,固守城牆。各軍未參戰營隊整裝待命,一俟中軍打開城門,自楊大人與本將以下,連同火夫、馬夫,全軍上下一齊殺入徐州城,一個也不許留在城外!”
接著,戚繼光對全軍將士喊道:“弟兄們!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隻要我營團軍萬眾一心,同仇敵愾,徐州城就是銅澆鐵鑄的,我們也能把它砸個稀爛!”
曾望和曹聞道帶著全軍將士一齊喊道:“萬眾一心,同仇敵愾,砸爛徐州城!”
戚繼光跳下馬,對全軍將士說:“今日集結全軍,並非是要即時揮軍攻城。既然那些狗賊不讓我等收殮陣亡弟兄們的遺體,我等就在此遙祭殉國於此的袍澤,讓這些先走一步的弟兄們看著我們拿下徐州,為他們報仇雪恨!待破城之後,再以仇寇狗頭血祭我殉國袍澤!請楊大人宣讀祭文!”
戚繼光帶頭,營團軍五萬將士一起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來。楊博站在隊伍的最前列,朗聲宣讀了祭文。雖說他並非翰林出身,但畢竟是學富五車的兩榜進士,加之長期供職於兵部,早已熟知軍中將士的脾性喜好,即便是匆匆草成的急就章,也寫得情深意切而又通俗易懂。跪在前排的各軍統領、營官聽得血脈賁張,幾不自勝;隊伍之中的普通兵士盡管聽不真切,卻也在不知不覺中被這種“與子同仇”的氣氛所感染,不由自主地激動了起來。
楊博宣讀完祭文,率先對著徐州城下戰死的將士們三叩首,全軍將士也跟著一齊拜了下去。這個時候,城頭上的叛軍的炮聲停了下來,大概他們以為營團軍這樣拜求,是為了換得他們的同意,收殮己方將士的遺體。有人開始得意地衝著下麵大嚷大叫,遠遠地也聽不真切在說些什麼,但那一幕手舞足蹈的顛狂模樣卻被營團軍全體將士盡收眼底。
起身之後,許多將士輕蔑地衝著徐州城吐了一口口水,說:“且容你們再猖狂一時!”然後,壓抑著滿腔的怒火,由各軍營隊官帶著,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