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憨直秉筆(1 / 2)

可是,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楊金水都已經來半天了,近在咫尺的黃錦卻沒有回來。

黃錦為人憨直,少機心,陳洪倒不怪他有意輕慢自己這個掌印,想必是有事絆住了腿。但事體重大,他不回來,陳洪一人也不好獨自做主,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楊金水扯著閑篇。陳洪是蘇州人,楊金水是杭州人,兩人卻都是少小離家進宮,多年來也一直沒有機會回去,一起追思江南的風土民俗,倒也談得是甚為投契。

正說著熱火朝天,厚厚的門簾子突然掀起了一陣風,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提督東廠黃錦氣喘籲籲地闖了進來:“有勞陳公公久等了!咦,楊公公也在啊!”

見黃錦主動向自己拱手,楊金水慌忙離開座位,給黃錦叩頭:“奴才給黃公公請安了!”

“別別別,咱都是兄弟,可不要這麼多禮。”黃錦本想伸手去攙扶楊金水,卻看見他一身官服洗得幹幹淨淨熨得妥妥帖帖,再看看自己沾滿汙垢的手,歉意地一笑:“手髒,咱家就不扶你了,快起來吧。”

陳洪也注意到了黃錦不但手上沾滿了汙垢,身上的粗布衣衫更是布滿了黑色的灰漬,臉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不禁揶揄他說:“我說黃公公,你早起說是回乾清宮料理宮事嗎?怎麼搞成這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兒?莫非你從乾清宮出來,又回酒醋麵局搬壇子去了?來人,給黃公公打盆水來!”

黃錦原本出身酒醋麵局,他自己並不以之為忌,對於陳洪這樣的揶揄也不生氣,反而歎了口氣說:“唉!再別提了,那個齊來福可真不是個東西啊!”

“哦?”陳洪聽他罵起了乾清宮新任的管事牌子,不禁來了興趣:“當初你在乾清宮管事的時候,他不就在你手下當差嗎?莫非現在升了管事牌子,就不把你放在眼裏,給你氣受了?”

黃錦一邊就著司禮監當值太監送來的水洗臉,一邊抱怨說:“他小子有今日的造化,還不是咱家一手**出來的,他敢在咱家麵前乍翅兒?再說了,咱家如今又管著提刑司,借他仨膽兒也不敢給咱家氣受!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給咱家氣受算什麼?伺候不好主子萬歲爺才讓人生氣!幹爹走的時候看他老實,就抬舉他升了管事,可終歸還是不放心那個缺心眼,就囑咐咱家時常回去看看。前兩日一直忙,不得空,今兒回去一看,你猜怎麼著?書架上的灰有這麼厚,咱家氣不過說他兩句,還跟咱家頂嘴,說主子嫌他們礙眼,不讓打掃,氣得咱家賞了他倆大嘴巴,罰他頂著水盆跪著,看看咱家是怎麼幹差使的!”

陳洪嘖嘖稱奇:“你還真給他示範掃地抹桌子,把乾清宮給打掃了一遍啊?”

黃錦點點頭:“不給他們好好教教,不定他們怎麼懶呢!伺候不好主子,不但你我心裏過不去,遠在外頭的幹爹也放心不下啊!他給咱倆帶回來的信,哪次不問到主子萬歲爺的飲食起居?”

陳洪一哂:“要說齊來福怠慢差事,還不是你當年凡事都自己搶著幹給慣出來的!”接著,他又語重心長地說:“老黃啊,咱家跟你是兄弟才多嘴說你。你要清楚,你如今可不是乾清宮的管事牌子了,而是咱大明內廷第一衙門司禮監的首席秉筆,還提督東廠,宮裏幾萬人都要你管,宮外還有那麼多的事兒要你幫著主子萬歲爺盯著,大事都操心不過來,哪還有功夫管這些小事?奴才們不中用,交給提刑司賞他二十篾片,興許就中用了。”

黃錦腆著臉說:“管宮裏的人,幫主子看著這個家,不是還有你陳公公嗎?咱家是個笨人,能給主子操什麼心啊!”

黃錦這話說的陳洪心裏一陣熨帖,正要說兩句客氣話,捧一捧自己這個副手,卻又聽到黃錦一邊拍打著身上的灰,一邊說:“再說了,如今司禮監也沒有什麼要緊的差事,咱家又是個閑不住的人,回乾清宮伺候主子萬歲爺也是咱家的本分……”

這個黃錦真真是個蠢東西,竟當著外麵當差的楊金水的麵說出這種話,若是傳了出去,讓咱家這個掌印的臉往哪裏擱!陳洪立刻沉下了臉:“到外麵拍去,弄得到處都是灰!”說完之後,還捂著嘴誇張地咳嗽了兩聲。

黃錦也真是個蠢人,根本沒有聽出陳洪話語背後的意思,說:“這就完了,完了。”又使勁地拍打了兩下,才扔掉了毛巾,吩咐當值太監:“給咱家倒碗涼茶來。”說著,一屁股坐到了陳洪對麵自己的椅子上:“陳公公急如星火地把咱家喚回來,可有要事?”

陳洪冷哼一聲:“在你黃公公眼裏,咱司禮監的事兒再大,可比不得你給主子萬歲爺抹桌子啊!”

黃錦總算是咂出了味道,知道陳洪不高興了,卻還以為陳洪惱怒自己遲遲不歸,想來自己確實不占理,便賠著笑臉說:“你陳公公知道,咱家就是一根筋的主兒,斷然沒有活兒幹了一半扔給別人的道理,這回就請陳公公多多包涵,下回隻要你發話,咱家即便是出宮辦事,也一準兒就往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