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討價還價(2 / 2)

朱厚熜擺擺手說:“好了好了,這些過場話就不必再說了,朕想聽你‘但是’之後的那些話。或者,回京幾十裏地,你坐在大轎之上竟沒有合眼,想必也已謀劃停當,就把你的想法說出來,我們再商議。起來回話吧”

“謝皇上!”馬憲成叩頭之後起身:“此次大勝乃是國朝近兩百年來前所未有之盛事,朝廷於常例恩恤之外再行賞賜也是理所應當。臣以為,當予陣亡將士每人加賞銀五兩,米一石;傷者賞銀三兩,米一石;營團軍及輔助攻城的中軍炮營將士每人賞銀一兩;其他各軍及漕軍將士每人賞銀半兩。兵工總署、軍需供應總署及各地軍需轉運衙門職官司員雖不無微勞之功,卻不必給賞,可待王師平定江南之亂之後,再恩賞如例。”

一刀下去,竟砍去了一大半還不止!朱厚熜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這也太少了吧!”

馬憲成心中叫苦連天:還少?這已經是我感懷浩蕩聖恩,依據“從厚撫恤”的聖諭,悄悄將原本考慮的撫恤標準提高了一倍,咬著牙報出的賞格了!他賠著笑臉回奏道:“回皇上,其實也不少了。陣亡八千,每人賞銀五兩,便是四萬兩;傷者一萬,賞銀就需三萬;營團軍及中軍炮營合計賞銀五萬,其他各軍並漕軍將士共計四十三萬餘人,賞銀就需二十一萬五千餘兩,諸項支出共計需銀三十三萬五千有奇。”

朱厚熜把眼睛一瞪:“你還好意思跟朕討價還價?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勝,每位兵士平均賞銀竟還不到一兩,朝廷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吧!”

馬憲成涉及到財政開支問題從不讓步,不管是麵對內閣,還是麵對皇上,頗有“強項令”之風範,當即說:“朝廷財政吃緊,國庫更不寬裕,臣不敢大氣。”

朱厚熜毫不客氣地說:“朕看你是山西老摳的習性難改!去年抄沒仇鸞及薛林義、陳以勤等謀逆之臣家產,到了年底你戶部太倉尚有存銀近三百萬兩,新正年節諸事,包括犒賞六軍及安置難民、興辦農務等各項開支,都應付了下來。年初議事的時候,匡算過今年的財政開支,你戶部給朕打了包票,說是發行一千萬的國債之後,應付兩年的戰事不成問題。如今看這情勢,平定江南之亂也就是半年一年的事了,軍費開支便用不了原先預計的那麼多,你該算是我大明開國以來最富的戶部尚書,怎麼又跟朕哭起窮來了?”

“回皇上,依臣之愚見,即便王師能於今年平定江南之亂,江南甫經大亂,無二三年休養生息萬難恢複元氣。這二三年裏,江南諸省非但不能為朝廷上繳賦稅,反要朝廷拿出許多銀子撫恤流民、恢複生產,臣不得不精打細算。此外……”馬憲成猶豫了一下,說:“朝廷舉債乃是迫不得已的權宜之計,為天家體麵和朝廷信用計,不但要按期承付利息,還要考慮到期贖回國債。臣掌戶部,不但要預留今年一百萬兩銀子的國債利息,更要為五年之後朝廷依約償還一千萬國債的本金未雨綢繆。”

其實對於那一千萬兩白銀的國債,朱厚熜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償還,當然不是想賴帳,而是另有重要打算,想以此為契機推行自己謀劃了許久的一項改革。隻因事體重大,他至今還未考慮成熟,還不便泄露出去。因此,他說:“平定江南叛亂之後,不是還有那麼多謀逆倡亂的藩王宗親、勳臣貴戚的家產可以抄沒收歸國用嗎?國家養了他們近兩百年,個個肥得流油,莫非就不夠撫恤江南流民、恢複生產之用?”

馬憲成說:“回皇上,戶部向來隻能按既得或確知必能得到的銀錢匡算收入、安排開支,象這等鏡花水月之物,斷不敢考慮在內。”

本來朱厚熜對於承付國債利息的一百萬兩開支,已經預先安排了汪直南下呂宋與葡萄牙人通商互市,不必戶部考慮,但馬憲成既然連抄沒江南那幫藩王宗親、勳臣貴戚的萬貫家財都視為鏡花水月,此事也就更不用提了,他一時竟想不出來反駁的話。氣憤之下,也就顧不得剛剛在張居正麵前說的那些“從諫如流”的大話,氣哼哼地說:“朕見你撇開內閣其他閣員,一人來見駕,就知道你打定主意要跟朕吵架。全軍將士浴血奮戰,才贏得徐州大捷這般國朝前所未有之大勝,讓你拿出幾兩銀子來犒賞有功將士,你卻不肯。還有那些為國捐軀的陣亡將士,撫恤之銀竟還不夠買半匹馬,豈不令全軍將士、乃至舉國上下為之寒心?!朕告訴你,你的提議朕不允,戶部要重新考慮撫恤標準!一應賞賜都要從厚!從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