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無心插柳(1 / 2)

眼下離中秋節隻有兩天了。隨著暮色漸沉,一輪略見清減,卻依然皎潔明淨的皓月從遙遠的地平麵上躍出,開始將柔和的銀輝灑向滾滾東流的大江,灑向變得空朦起來的遼闊郊野。皎潔的月光之下,初升的霧氣象一層白色的輕紗,緩緩地在江麵上起伏飄泄著,使這條浩浩蕩蕩、奔流不息的長江,竟也有了幾分如詩如畫的江南煙水之色。

自古江山美如畫,隻與英雄做戰場。如斯美境當前,江邊沙灘上卻大煞風景地架著一堆堆的刀槍矛戈和盔甲箭衣。河南衛所軍統領錢文義光著膀子,赤著雙腳,對麵前同樣隻有一條短褲遮身,密密麻麻排成方陣的兵士喊道:“你們這些龜孫,哪個會水給老子站出來!”

一個個兵士越眾而出,在方隊前排成一排。看著人數比自己預計的要多出不少,錢文義樂不可支:“你們這些龜孫當教官,一人教一哨。教得好,大頭兵升哨長;哨長升隊官;隊官以上,老子說了不算,給你個龜孫記一大功,報朝廷敘功恩賞。”他看著麵前那些喜形於色的兵士說:“夠便宜你們這些龜孫了吧!不過老子把醜話也說在前頭,要是教不會,老子軍棍可不是吃素的!”

接著,錢文義又麵向了全軍兵士:“告訴你們這些龜孫,這回首攻任務是老子豁出臉麵向戚軍門爭來的!徐州城下我們靠人家營團軍的神炮立了頭功,已是占了人家的大便宜;強渡長江要是再落到人家的後麵,河南人的臉都讓我們丟盡了!俺帶頭,都他娘的給老子下水。十天之內,還學不會的,自個把自個給抹了,省得淹死在江裏給老子丟人現眼!”說完之後,他轉身就往水裏走。

時近中秋,江水已涼,剛踏上去,一股涼意就從腳底板竄了上來,錢文義不禁打了一個哆嗦。身邊的親兵忙說:“軍門,水涼,要不您老就別下水了。”

錢文義把眼睛一瞪:“放你娘的屁!讓老子在岸上看著,虧你小子想得出來!哪次打仗老子躲在弟兄們的後頭?”

有人看著那輕拍堤壩,緩緩東流的大江,猶豫著問道:“軍門,這寬的江麵,真要遊過去?”

“他娘的,營團軍那邊已練了三天了,再不趕緊些個,吃屎都搶不到熱乎的!廢什麼話!老子這是為著你們這些個龜孫好,對麵那些龜孫的陣勢你們也都看見了,真打起來,船被打破了,要是不會水,你小子就等著掉到江裏喂王八吧!”說著,錢文義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水裏,喊道:“都給老子下來!”

主將帶頭,性命攸關,誰也不敢再有怨言,也不敢再猶豫,“撲嗵”、“撲嗵”跳入水中,跟著那些會水的弟兄,試著在水裏撲騰起來。

正練得熱火朝天之時,有人眼尖,突然指著遠處的江麵說:“軍門,那邊象是有動靜……”

此刻已到了二更時分,升上中天的圓月也開始顯出疲態,越來越向西天傾斜,而且變得越來越朦朧昏暗。錢文義努力睜大了眼睛,順著兵士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迷離的月色下,一個黑影正從遠處朝著這邊靠近。漸漸地,黑影越來越近了,能隱約看見是一條帶篷的木船正拚命朝著北岸駛來。

叛軍撤回江南之後,與江防水軍會合沿江布防,並在南岸諸多關津渡口都立了水寨,嚴禁官民船隻下水,並派出戰船日夜巡防不休。河南衛所軍為了不打草驚蛇,專門挑了一片偏僻的河段練兵,卻不曾想到還有船從南岸駛來,而且,深夜行船卻不點燈,不難猜測,這絕不是一條尋常的船隻。

錢文義壓低了聲音:“八成是對麵那些龜孫派來的探子。會水的悄悄靠過去,給老子抓活的,其他人都他娘的別聲張,休要嚇跑了他們!”

說完之後,他自己都啞然失笑:幾千名兵士都在水裏撲騰,搞出的動靜對岸都能聽到,更不用說那條船已經駛過了江心,想要抓活的,談何容易啊!

說話間,那條船已接近了北岸,或許是突然發現江邊漂浮著黑壓壓的一片腦袋,嚇了一跳,停擼躊躇了一下。錢文義正要喝令手下精通水性的兵士趕緊遊過去,卻見那條船又“呀紮、呀紮”地搖了過來。同時,一個人影從篷裏鑽了出來,攏著雙手低聲喊道:“對麵是哪家的軍爺?”

錢文義立刻猜到這是來投誠的官民或軍將,這倒是最近時有之事,便喊道:“是你爺爺我,河南的!快靠過來,爺爺算你起事投誠!”

興許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那條船更是搖得飛快,不一刻便衝到了岸前。河南衛所軍的兵士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船直接推上了岸邊淺灘,就算要逃,也逃不掉了。

十幾個兵士衝到岸上抄起了兵器,圍住了那條船,喝道:“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