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一頭霧水(1 / 2)

原來,在這封寫給“聖明天子皇帝哥哥”的求救血書中,益王朱厚燁聲稱自己從來都不曾窺測天位,想要反叛朝廷奪位自立,而是魏國公徐弘君、信國公湯正中和誠意伯劉計成等人持武力將自己劫持到南京軟禁在宮中,威逼自己就任監國,假借自己的名義謀逆倡亂,對抗朝廷,陷自己於不臣不親之境地;還曆數了南京勳臣如何不遵禮法虐待天親的種種劣跡。而自己為了苟全性命,不得不與那些亂臣賊子虛與委蛇,終日以醇酒美人自娛,不理朝政,不問世事,對於那些亂臣賊子的謀逆行徑更是一概不知。

朱厚燁的這封信寫得情深意切,加之是用鮮血寫就,真可謂是字字血淚。在信的最後,益王朱厚燁還聲情並茂地寫道:“臣弟於南都身陷樊籠,望王師如大旱之望雲霓,如孤兒之望父母,惟日日夜夜泣告太祖並列位祖宗,盼祖宗在天有靈,佑我大明掃蕩奸邪、治政太平”,還說“懇請皇兄早日發兵克複南都,複我太祖陵寢,並救臣弟與江南百官萬民於水火之中。不肖臣弟朱厚燁叩首再拜。”

沒看信之前就覺得莫名其妙,看了信之後越發覺得莫名其妙,呂芳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還是一頭霧水,隻好問張明遠:“這是什麼玩意兒?奏疏不象奏疏,家信不象家信,搞什麼名堂!還有,此信既是益逆親筆所書,為何沒有加蓋印信?”

張明遠說:“回公公,據那個何心隱供認,益逆印信已被徐、湯、劉等逆賊奪走,好假借他的名義行令四方。”

這倒是錦衣衛內線所沒有掌握的情報,呂芳來了興趣:“哦,你覺得那個何心隱的話可信嗎?”

“回公公,屬下不知道。”張明遠老老實實地說:“不過,據屬下多年辦案經驗來看,那個何心隱不過是一個迂直書生,人又倔強得很,這種人想來也不大會說謊,他的話雖不可全信,但大抵還是不錯的。”

“要真是這樣,益逆這封血書倒也不全是無稽之談……”呂芳沉吟著說:“不過,既然益逆自稱身陷樊籠,形同囚徒,為何卻能大肆提拔藩邸舊臣?譬如那個何心隱的授業老師史夢澤,原本隻是益逆王府的長史,區區一個五品官而已,為何竟能擢升為正二品的南京禮部尚書、掌翰林院事?”

“據那個何心隱供認,徐、湯、劉等逆賊脅持益逆到南都之時,也將益逆藩邸舊臣一並掠至南都。為掩人耳目,益逆藩邸諸多職官,如事理正(王府職官名,正六品)、典膳正(王府職官名,正八品)、奉祠正(王府職官名,正八品)都連升了三、四級,連長史司正九品的典籍都升任從五品的南京翰林院侍讀學士,他區區一個舉人,也是一步登天,先點了翰林,任正六品編修,後又改遷兵科給諫。其師史逆夢澤素有文名,徐、湯、劉等逆賊要借他的名望籠絡江南士子,便任他為南京翰林院掌院。其後因益遼二逆爭奪監國之位,逆黨內訌而分裂,南都原本附逆的大臣紛紛掛冠而去,士子學人也多被執囚下獄,偽明朝廷之聲望一落千丈,更需史夢澤這樣的海內人望支撐門麵,便又許了他一個正二品禮部尚書的虛銜,品秩雖升了一級,但部事卻還是牢牢把握在勳臣黨羽蔡益之手,他仍隻能執掌翰林院,事權是一點也沒有加增。即便如此,因史夢澤是益逆的師傅,徐、湯、劉等逆賊怕他假借益逆的名義拉攏逆黨朝臣對抗勳貴,對他防範甚嚴,隻許他老實讀書做學問,不許他對朝政諸事隨意置喙……”

張明遠正在滔滔不絕地說著,突然見呂芳皺起了眉頭,緊緊地盯著他,心裏一凜,忙住了口。

“不是說的正起勁的嗎?怎麼又不說了?”

聽出呂芳話語之中帶著的嘲諷之意,張明遠忙解釋說:“屬下隻是據那個何心隱的供詞回話,並無一點攙假虛言……”

呂芳冷笑道:“誰說你攙假了?你張明遠是大名鼎鼎的太保爺,咱家怎敢說你攙假了?”

對於威名赫赫的錦衣衛十三太保,呂芳一直禮遇有加,從來沒有擺過架子。比如張明遠隻是一個鎮撫司正五品的千戶,呂芳這個昔日司禮監掌印、大明“內相”人前人後都是一口一個“三爺”叫著,還從未象今天這樣直呼其名,出言譏諷,張明遠越發緊張了,忙單膝跪地,應道:“屬下不敢。若是屬下有錯,還請公公責罰。”

他這一緊張多禮,呂芳倒有些於心不忍了,低聲嗬斥道:“隨口說你一句,就說不得了?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麼地方就行禮,人來人往的看見了豈不生疑?快快起來好好回話。”

待張明遠起身之後,呂芳將語氣緩和了下來:“論說咱家如今已不當著司禮監的差使,也就不再管你鎮撫司,本不該那樣說你。可是……”他停頓了一下,才又緩緩地說:“老三啊,對你們哥幾個,咱家可一直都沒當屬下待過,為什麼?隻兩條,一是你們都對主子萬歲爺忠心不二;二是你們都一身本事,能幹了得,不說是在鎮撫司,便是放眼我大明滿朝文武、百萬將士,隻怕也找不出幾個象你們這樣忠勇廉能兼備之士了。可你今日怎能如此糊塗,犯下了這麼大的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