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一頭霧水(2 / 2)

張明遠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便大著膽子問道:“屬下愚鈍,還請公公明示。”

“看看看,咱家還真是沒說錯。平日你何等了得,今日竟真的糊塗了!”呂芳說:“你方才不是說那個何心隱不肯開口說話嗎?怎麼說起這些事倒是詳盡無遺,豈不可疑?你怎能為他打包票,說他不過是一個迂直書生,不會說謊,還說他的話大抵不錯?辦老了差使的人,怎能犯下這麼大的錯處,竟讓一個書生給騙了?”

張明遠這才明白過來,不禁對呂芳的睿智洞察深感佩服,忙解釋道:“回公公,是屬下方才回話不清。審問對麵逆賊江防情狀之時,那個何心隱確是不肯開口,還口口聲聲說自家仍是南都偽明朝廷的現任官,又身為兵科給諫,不能泄露軍情;至於南都朝局情狀及益逆,他是奉了益逆之命要如實呈報朝廷的,才肯一五一十地招供……”

“這你就信了?”呂芳說:“一個書呆子竟能三番兩次地帶著無關人等巡按前線,視察軍情,徐、湯、劉等逆賊就那麼肯給充充門麵的益逆麵子?且他帶的人還是與徐、湯、劉等逆賊勢不兩立的遼逆餘孽!那個初幼嘉,還有如今已在京城的張居正,可是偽明朝廷下了海捕文書造影緝拿的,就任由他大搖大擺地拿著欽差官防,乘官船禮送出境?”

“回公公,這個屬下也仔細查問過了。那個何心隱前番得以巡按徐州,送出張居正,皆因南都益遼紛爭初息,偽明朝野上下對不遵禮法、動輒持武逞強的勳貴多有不滿,徐、湯、劉等逆賊也不得不有所收斂,派益逆之人巡按徐州,一為安定人心,二為掩人耳目而已。卻又為了掩飾叛軍怯敵畏戰之真相,蒙蔽益逆,隻許他派何心隱那個尚未出仕,更不諳軍旅之事的書生出使。即便如此,何心隱前腳離開徐州,徐州叛軍彈劾他幹擾兵事、**軍將、索取賄賂、勾結叛民、私通北方,以及嫖娼宿妓等多項罪狀的奏章便已飛騎送抵南都。徐、湯、劉等逆賊趁機興風作浪,攻訐不休,幾乎要將他下獄論死,虧得其師史逆夢澤串連益逆藩邸舊臣及南都江西籍逆臣共計三十餘人,一同闖宮哭鬧至益逆座前,徐、湯、劉等逆賊見事情鬧大,遂有投鼠忌器之感,更自覺難擋嘵嘵眾口,這才作罷,他才得以保全性命。這些情狀,此前南都暗線多有詳報,也與徐州叛軍俘虜供詞相互印證,並無虛假誇大之辭。”

呂芳沉吟著說:“前次倒也罷了,如今王師已大軍壓境,兵逼南都,徐、湯、劉等逆賊苦心布設的長江防線是他們唯一保命的本錢,為何還能放心他這麼一個與自己同床異夢的益逆之人巡視江防,還能任由他揚長而去?”

“回公公。那個何心隱今次巡視江防,則因徐州兵敗傳回江南,朝野大嘩,群情洶洶,益逆更是驚懼不安,日夜哭鬧不休,其師史逆夢澤憂心益藩血脈無存,冒死造膝密陳勳貴弄權禍國誤軍之詳情,極言江南斷不可守,該當早日將實情奏報朝廷,以免王師克複南都之後玉石俱焚,白白做了那幫謀逆亂黨的殉葬品。益逆為之所動,遂急召徐、湯、劉等逆賊進宮,聲言自家既已被推上監國之位,便要知曉前方戰守之實情,否則便是死,也要回江西自家藩邸,不能糊裏糊塗做了大明逆臣、不肖子孫。據此與之力爭再三,徐、湯、劉等逆賊拗不過他,隻得又同意了。何心隱身負重任,為了麻痹徐、湯、劉等逆賊,專程從南都帶著三名藝妓一同出巡,一路行來遊山玩水,不到兩百裏地足足走了十日。至江防軍營地之後,也是日日縱酒作樂,不醉不休。昨日與叛軍江防守將湯逆嘯風——就是湯逆正中的二兒子,數日前才就任江防軍參將——宴飲大醉之後,說要乘興挾美夜遊大江,吟詩賞月,並邀湯逆嘯風同行。湯逆嘯風礙於軍務在身,便辭謝了。因何心隱本有薄幸之名,巡按徐州惹出無妄之災後,更是日日以流連青樓妓館,以醇酒美人自娛,既不到衙辦差,連朝也不上了,徐、湯、劉等逆賊及其黨羽對他不免疏於防範,被他趁機演出一場金蟬脫殼的好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