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慘烈水戰(1 / 2)

畢竟是統軍多年、精通水戰的老將軍,這個當兒,龔延平已大致從那隆隆的炮聲中判斷出來襲的船隻並不多,便強自鎮定了心神,怒罵道:“混帳東西!既然敵已襲來,為何還不出擊?”

“回大帥,大概都在等候中軍發令……”

“混帳東西!我就在此地,為何還要等中軍發令?!”龔延平喝道:“擂鼓,全軍出擊,一舉殲滅來犯之敵!”

“咚!咚!咚!”“咚!咚!咚!”隨著龔延平的一聲令下,急促的鼓聲驟然響了起來。江防軍畢竟是大明唯一成建製的正規水師,也可算得上是訓練有素,龔延平治軍又嚴,違抗軍令者立斬不饒,因此,催促進軍的戰鼓一響,很快,整個水寨都動了起來,兵士們紛紛從藏身之地湧了出來,冒著身邊不時飛過的炮彈,有的爬上船篷,有的奔向甲板,起錨的起錨,解纜的解纜,扯帆的扯帆。過不多時,各船都已經陸續準備就緒。然而,也隻是做完了出擊準備而已,接下來該啟航出寨迎戰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各船象是受到什麼無形的禁製一樣,動作忽然變得遲緩起來,開始左右觀望,誰也不敢第一個駛出水寨。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催促進軍的戰鼓越發擂得震天響,已經完全壓住了那隆隆的炮聲。

船隊起了輕微的騷動,打頭的兩隻四百料的大戰船似乎抵禦不了戰鼓的催促,勉強將船動了起來。可是,隻駛出不過數丈,見其他船隻沒有跟上去,便又遲遲疑疑地停了下來。

手下養了一幫什麼貨色,龔延平自然十分清楚,在命人擂鼓的同時,已將自己的親兵小校都派了出去。此刻便有一名親兵趕到了船隊的後麵,扯著嗓子喊道:“大帥有令,此戰關乎大明國運、全軍存亡,惟有拚死一戰才有活路!全軍速速出寨迎敵!違抗軍令者立殺之!”

龔延平的話提醒了各船的統領、營官:盡管北京的那位皇上早有恩旨,殺官起事者既往不咎,可北兵都已殺到眼前,再說這些也是無濟於事,大概真是龔延平說的那樣“拚死一戰才有活路”了!因此,附和的嗬斥聲從四麵八方一齊炸響:

“媽的!聽到沒有?被北兵破寨,全家老小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混蛋!快開船!”

“還呆著幹什麼?想找死嗎?”

軍官們寒光閃閃的腰刀、佩劍胡亂揮舞,正縮著腦袋發呆的各船兵士水手們哆嗦了一下,仿佛忽然驚醒似的,開始不由自主地抓住絞盤、劃動長槳,雖然動作仍不免有些遲疑而無力,但總算是動了起來。隨著第一隻戰船鼓足勇氣離開了水寨,其餘的船也開始擠碰著、避讓著,緩緩向外駛去……

無獨有偶,汪宗瀚也深知,對於不習水戰的平叛軍來說,沿江溯流而下的江防軍左軍更具威脅,他隻留下了少數戰船牽製下遊的右軍水寨,自己帶著巡江船隊的大部分戰船搶先占據了有利地形,封堵著了左軍水寨的寨門,一見有船駛出寨門,立刻調整炮口,朝著領頭的那隻四百料大戰船齊射過去。

出於軍人的本能,更出於為自己乃至家中妻兒老小掙紮出一條活路的強烈求生欲望,江防軍的兵將水手們在船向寨門外駛去的時候,已經逐漸擺脫了剛才的遲疑和畏懼,變得緊張而勇敢起來;而且,在遭受到第一輪的炮火打擊之後,更是惱羞成怒,不待軍官催促,便一邊飛快地迎著巡江船隊衝上去,一邊開始了猛烈的反擊。

水寨門口,雙方船隊展開了激烈的戰鬥,大炮火銃火箭煙球一個勁兒地向對方砸了過去,炮口噴著陣陣濃煙,海碗般大的彈丸帶著尖利的呼嘯聲從頭頂飛過,無數帶著火頭的飛箭在船與船之間流星急雨般地穿梭,帶著死亡的氣息,交織成一片死亡之網,瘋狂地、貪婪地追逐著、收割著雙方兵士的性命。

隻是一眨眼的工夫,雙方的戰船已經纏鬥在了一起,四下裏全是騰升的烈焰、嗆人的濃煙,耀眼的火光,飛馳的利箭,以及狂怒的呼喊,垂死的哀號,飛濺的鮮血;再加上檣帆的倒塌聲、船幫的碰撞聲,被炸飛到天上又重重地跌落下來的人體“噗嗵噗嗵”的落水聲,被激起了內心深處嗜血狂欲的兵士們的喊殺聲更是有如潮水一般一浪高過一浪,交織混雜在一起,場麵顯得異常慘烈而又異常混亂。

到了此時,戚繼光才真正體驗到水戰有多麼的殘酷和可怕,一點也不亞於陸上野戰你死我活的搏殺;甚至因為隻有船上那麼大的進退回旋空間,既要依靠船隻和整個團隊的密切協同,又要依靠兵士各自獨立為戰,完全可以說,比之陸上交鋒,水戰還要更令人感到緊張和無助。由於他所乘坐的這條四百料的戰座船是江防軍的主力戰船,不但船身上蒙著厚厚的牛皮,船頭上還包著堅固的鐵甲,炮彈火箭輕易都打不穿,而且被其他船隻護在當中,使他還能避開搏殺,有餘暇四下裏觀察戰場上的情形。不過,也許正因如此,他分明地看見,隨著越來越多的江防軍戰船駛出水寨,隻有十來艘船,顯得勢單力孤的巡江船隊漸漸落了下風,有一條船被轟折了桅杆,在江麵上打著轉,盡管此刻還能勉強地保持著平衡,但終究還是無法避免倒覆下沉的結局;有兩條船著了火,濃濃的黑煙從船篷和帆檣之間湧冒出來;其餘各船甲板、船舷中彈的也不少,又受到了江防軍那些大戰船猛力的撞擊,整個船身都在劇烈地左右搖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