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詩文,朱厚熜可不是這些明朝大學士的對手,擺擺手:“也不是什麼關乎國計民生、社稷存續的大事,隨你吧。但你可要告訴他們,製科不比時務科,什麼不能稱進士、點翰林之類的話免開尊口,省得朕駁了他們的麵子。”
李春芳試探著說:“李唐開製科,照例由天子下詔並親擬考題,親執殿試。我朝複開製科,是否參照古製,請皇上明示。”
朱厚熜明白李春芳的意思,明朝風氣與唐朝有所不同,長期以來受到程朱理學的熏陶,士人學子都已確立“天地君親師”的綱常倫理,身為九五之尊的皇上親擬考題,親自主持殿試,取中的進士就能被別人視為“天子門生”,這是任誰也不敢小視的,李春芳的建議在不動聲色之間就杜絕了朝臣士林非議製科、歧視製科進士的可能!因此,他當即表態說:“當然該效法古製,朕親自來當這次製科的主考官。不過,我大明要開創中興之偉業,諸般緊要時務不知凡幾,朕以為就不必限定題目了,隻要應試士子所提策論能切中時弊,確係合理可行即可。開製科不但要為國家選拔有用之才,還要能集思廣益,求得治國理政之良策。如此一舉兩得,又何樂而不為?”
“皇上睿智。”
“此事就這麼說定了,具體施行方略由你與其他閣員商議酌定後擬旨呈進,朕看過之後即刻批紅頒行。”
“臣謹領聖諭。”
李春芳告退之後,一直侍立旁側的張居正突然跪了下來:“微臣有事要奏請皇上恩準。”
解決了海瑞和徐渭的功名問題,朱厚熜如釋重負,心情也十分愉悅,便笑著說:“你張太嶽侍侯了朕這麼久,還從未和朕開口提過什麼要求。說吧,隻要不違背國家法度,盡管道來。”
“微臣謝主隆恩!”張居正叩頭道:“微臣懇請皇上恩準臣應試製科。”
“哦?你已是庶吉士,散館之後便能實授官職,又何必要多此一舉?”朱厚熜開玩笑說:“莫非這大明儲相,竟還不能遂你張太嶽之願?”
“回皇上,微臣辱蒙聖恩,得入翰林院任庶吉士,微臣不勝感激涕零之至。惟是庶吉士向來由科甲進士之優者經館選榮膺,臣未經大比,忝列其間,實在受之有愧……”
其實,張居正不參加科舉考試是朱厚熜早就打定的主意。以張居正之才幹,如今又侍奉禦前,在這樣的機要密勿之地時常聆聽皇上與朝廷輔弼重臣商議國家大事,對他增長學識大有裨益,日後定能成為治國能臣、一代名相。而他沒有科名,一來便不會有科甲官員的門戶之陋見、朋黨之劣習,對他以後位列台閣,執掌朝政大有好處;二來也可為日後進一步改易明經取士的科舉製度埋下伏筆——當朝首輔都沒有科名,誰還敢以科名取士用人?這便是朱厚熜的用意之所在,但這些話,卻不能給張居正或其他人明說。而且,朱厚熜也知道,這樣做確實有些委屈了張居正,讓他受到了那些迂腐的科甲官員、翰林清流的歧視和非議。因此,他伸手將張居正扶了起來:“不必多禮,起來說話吧。”
張居正起身後,朱厚熜溫言撫慰道:“你一直在朕的跟前行走,朕知道你的苦衷,不外乎就是怕人說朕給你開了幸進之門。可你確是有才之人,你寫的那幾篇理學文章朕都看了,寫的確實很好,在朝野也很有影響,聽說不但國子監的太學士廣為傳抄,就連翰林院那些翰林大老爺們也都是讚不絕口,都說你是國朝近年罕有的理學後進之士。還有,聽說最近這兩次翰林院考察庶吉士課業,你一次得了第三名,一次得了第五名,都在優等之列。終日要在禦前侍侯文墨,你的課業也沒有拉下,翰林院上上下下都無不歎服,朕聞之也十分欣慰啊!”
聽皇上將自己學業取得的一點微末成績如數家珍,張居正感動莫名,哽咽著說:“皇上盛讚,微臣愧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