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六日早朝之後,朱厚熜謀劃了許久的軍事檢討會如期開幕。
早在年初,朱厚熜就下旨,將陝甘、宣大、薊遼三大戰略區掛正二品兵部尚書銜或正三品兵部侍郎銜的總督、九邊重鎮正二品總兵、江防軍都督等明軍重要將領召集到京城,與駐守京師的禁軍各部師以上武將共同開一個所謂的軍事檢討會,其用意上諭說的很明白“檢討近年來國家軍事之成敗得失,討論今後一段時期國家軍事之戰略方針”。但所有與會人員還是有點摸不著頭腦:曆來戰事成敗,各地總督、九邊大帥都上呈有奏疏,朝廷也秉承聖意做出賞罰決斷,已蓋棺定論,何必再另行檢討?至於國家軍事戰略方針,曆來是由兵部擬訂呈報內閣轉呈禦覽,確定方略大計之後頒下由各軍鎮遵旨施行便是,哪裏還容那些督帥隨意置喙?
不過,此次軍事檢討會一切章程儀式由朱厚熜親自擬定,倒辦得花樣百出、有聲有色:先是由兵部尚書曾銑和五軍都督府大都督、太師英國公張茂分別就前幾年兩場大的戰事——京城禦韃靼和平定江南叛亂做總結報告;其後,分別由營團軍指揮使戚繼光、江南遊擊軍指揮使俞大猷和江防軍都督何勇等人分別做攻克徐州、江南遊擊和渡江戰役的戰情報告。朱厚熜都逐一給予了精彩的點評。
在點評京城保衛戰之時,朱厚熜向明軍諸位將帥揭示了自己為何要召開這次軍事檢討會的用意:“京城禦韃靼,我軍背靠金城湯池,持有火器之利,並有京師義勇鄉民助戰,與遠道來襲的敵軍戰損比卻仍達到5:1。兩相對比,我軍總體戰力不容樂觀,甚至可以說是觸目驚心。兵不練不戰,日後各軍都要以修武練兵為第一要務,練出精兵勁旅,方能保家衛國。”
不過,朱厚熜也知道,這樣的話,即便是不容違抗的聖諭,也不見得能引起那些麻木日久,隻想太太平平混日子的九邊督帥的重視。但有京城保衛戰那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麵前,或許會對他們有所觸動吧!
接下來,還安排有禁軍各部為諸位將帥演武。禁軍各部調回京師這一年多來,已按照新式軍製進行了整編,並按照營團軍的練兵方法嚴格進行操練。挾大勝之威的虎狼之師訓練成效斐然,一連三天的操演令閱武的九邊督帥們都讚歎不已,就連帶出了大明第一強兵營團軍的俞大猷、戚繼光及曾望、曹聞道等諸位將軍也嘖嘖稱奇。
在閱武廳之下,還站著數百名身穿藍色官服,胸前卻沒有補子的青年官員和上千名身穿儒生服冠的士子,他們是今年的新科進士和京師大學堂的大學生,奉旨前來閱武。
朱厚熜特地下旨命這些文官士子也來閱武,當然不是讓他們吟詩做賦記述這難得的盛世軍威,而是為了激發起他們的尚武精神和報國熱忱,激勵他們投筆從戎,從中遴選和培養明軍目前急需的軍事指揮人才。
這一用意說來有些可笑,可朱厚熜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幾年的連番大戰,使他痛感軍事指揮人才的匱乏,而隨著下一步國際局勢的變化,明朝要麵對的敵人,除了傳統意思上的北虜南倭之外,勢必還要增加一個西番,即如今已占據了東南亞的葡萄牙人和即將來到東方的西班牙人。麵對如此複雜的國際局勢,明軍要加速正規化建設,做好軍事鬥爭的準備,對各級軍事指揮人才的需求就顯得尤其迫切。正所謂病急亂投醫,朱厚熜一方麵命令五軍都督府盡快籌辦大明最高軍事學府——講武堂,推行正規化軍事教育,培養中高級指揮人才,並在禁軍開設各級隨營武學,對年輕有實戰經驗的中低級軍官進行輪訓;另一方麵,不得不把選拔軍事人才的目光投向了那些文官士子。
盡管明軍開辦有各級武學,朝廷也開有武闈開科取士。客觀地說,如果真正嚴格地實行了這樣係統的軍校培養選拔製度,使任何有誌於成為軍官的人隻要經過了係統的培訓並且考試合格,便能取得武舉或武進士的頭銜,以此作為投身軍旅的進身之階,應該能對大明軍隊的正規化建設起到積極的作用。可實際上,各處武學一方麵是因為缺乏相對專業的教官,另一方麵也是受“以文統武”國策的影響和製約,對武童的教育和文科生員一樣,以四書五經和《朱子注疏》作為主要的講授內容,且日講以三百字為限;對於軍事科學方麵的教育也僅僅限於古代傳下來的兵法戰策,教學質量可想而知。比之武學教育,武闈取士更要荒謬——武科考試重在刀槍騎射是否嫻熟,至於筆試,不過是看這些未來的軍官是否粗通文墨、能否順利地向朝廷上報告急文書或者報捷露布。即便如此,武科考試也是時斷時續,並沒有形成象文科那樣一整套規範嚴格的科舉製度。而且,朝廷開武科取士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給那些承襲了或高或低的職務的世襲軍戶子弟解決學曆問題,使他們能在日後的晉升能多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而普通兵士經由考試及格成為軍官並被提拔為高級將領的,迄今一百多年還從未有過,所有平民出身的武進士武舉人根本看不到獲得高級軍職的希望,他們的職業素養和敬業精神又怎能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