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輕描淡寫(2 / 2)

接著,他又轉向一旁肅容站立的高拱:“肅卿,你寫封信給元敬,告訴他,就說是朕說的,將士們激憤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俘虜政策卻不能不講,此事可一而不可再。若是再犯,就別怪朕對他不客氣了。我大明的軍隊不是倭寇鬼子那樣的獸軍嘛!”

如此輕描淡寫地將東海艦隊虐殺戰俘一事揭了過去,朱厚熜還覺得意猶未盡,又說:“多年倭亂,一朝洗雪,朝廷怎麼說也要好好犒賞東海艦隊全軍將士。陸戰隊兩百多名戰士殉國、五百多戰士負傷,這些國家有功之臣如何恩賞撫恤;還有,解救出的百姓該如何安置,如何賑濟,著內閣會同戶部從速拿出章程來。肅卿,你告訴馬閣老,這是我朝開國以來抵禦外侮難得的一次大勝,他就別再摳摳唆唆的了。肅清了倭寇,打通了海路,我大明的絲綢、瓷器、茶葉便可以遠銷海外,他這個戶部尚書還怕沒有銀子花用?”

高拱和嚴世蕃才華出眾,又精通國章朝典,朱厚熜一邊說,他們一邊記錄,話音剛落,嚴世蕃草擬的褒獎東海艦隊的聖旨和高拱草擬的著令戶部發太倉銀恩賞撫恤有功將士的上諭便揮灑而就,吹幹禦箋上的墨跡,遞給了朱厚熜。

朱厚熜看過無誤之後,將右手中指的戒指戒麵轉了過來,在那道聖旨和上諭上分別蓋了一個“可”字。

這是禦前辦公廳新近搞出的一個花樣。

內臣不得幹預外朝政事是嘉靖一朝的優良傳統,無論是呂芳還是陳洪掌印司禮監,都是照貓畫虎,把內閣的墨書票擬用朱筆抄錄謄清而後用印,誰也不敢擅自決斷,代皇帝批答奏章。因此,自司禮監收回批紅大權,隻不過是把太監批紅改成了由禦前辦公廳的諸多秘書批紅而已。朱厚熜的工作量並沒有增加,相反,由於身邊多了那些既精通書法又學識出眾的年輕秘書,朱厚熜口述的大白話落到奏章之上,立刻就成了語句華美用字典雅的禦批,工作效率陡然提高了不少。

不過,隻是朱筆批紅還不能算是聖諭,必須加蓋寶璽才能成為正式的紅頭文件頒賜朝廷,大行於天下。這個環節最為重要,朱厚熜將這麼重要的把關職責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大伴呂芳。

恢複太祖高皇帝洪武年間限製內官的諸多舊製,自司禮監手中收回了批紅之權,在宮中引起了激烈的反彈,以致發生了包括內廷二十四衙門掌印和各宮管事牌子在內的一幹貂鐺貴宦集體跑到東暖閣跪哭請願一事,朱厚熜雖說靠拉攏司禮監掌印陳洪來分化瓦解,並借著嘉靖多年的積威,將宮中的不滿給壓了下去,但他知道陳洪的資曆人望還不足以壓服那些貂鐺貴宦,下定決心將呂芳從江南調了回來。呂芳盡管心中也同樣有些不快,但仍能一如既往地對朱厚熜保持絕對的恭順和服從,加之朱厚熜又與他促膝深談了一個通宵,終於使他消除了內心的疙瘩。朱厚熜便讓他擔任了尚寶監掌印,掌管寶璽、敕符、印信,為自己把住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那道關口。

呂芳果然忠於職守,為了防止有人矯詔擬旨,無論是內閣的票擬,還是禦前辦公廳秘書記錄的皇上的口諭,不經朱厚熜審閱簽字,尚寶監一律不給用印。

朱厚熜當初擺出了一副一心求治的賢君明主姿態,每天在東暖閣裏批閱奏章至深夜,還動輒在奏疏中寫上大段大段的禦批,把自己搞的疲累不堪;如今有了禦前辦公廳一幫秘書當助手,他也就越來越懶,連親自提筆批個“同意”都嫌麻煩,就命內廷銀作局的能工巧匠精心鑄造了一枚蟠龍的金戒指,戒麵上刻有一個篆文“可”字,並雕刻有精美且複雜的花紋,製敕房的書臣見了蓋有“可”字的禦箋才給製敕,尚寶監則要驗看禦箋上的印信和聖旨敕書的內容,仔細核對無誤之後才給用印。那枚戒指終日戴在朱厚熜的手上,此外,內廷銀作局鑄成這枚戒指,印模便即行毀去,倒也不怕別人偷蓋或是仿製。

不用說,這樣絕妙的點子自然是出於嚴世蕃,高拱即便有那樣的才情,也不屑於在這樣的地方耍小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