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他曾到你田裏來搗亂,難怪你會那樣說他……”
“何止我一個人被他禍害,那古野城周圍的這些村子,哪家哪戶沒有被他禍害過?要不大家怎麼都說他是個呆瓜呢?”那位農夫說:“光帶著那些孩子跑到莊稼地裏搗蛋還不夠,他經常把他們分成兩隊,互相打仗給他看。那些孩子先用石頭、土塊互相打,後來幹脆又換用竹刀、竹槍,還都是削尖了的。他一聲令下,那些孩子就喊叫著衝上去廝打,好象跟真的打仗一樣。小孩子家不懂事,下手又沒有輕重,經常有人被打得頭破血流,可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一定要打得有人認輸之後才喊停。他是我們日後的城主,那些孩子都聽他的,而且,贏的能從他手裏得到飯團、柿餅的獎勵;輸的人不但得不到同情,還要受他的懲罰,誰敢不賣力……”
那位流浪武士不再扮演反駁者的角色,卻恰到好處地扮演了一位好奇的發問者的角色,湊趣地問道:“這樣子胡鬧,你們城主信秀大人和城主夫人就不管嗎?”
“怎麼不管?他不心疼,那些受傷孩子的父母怎能不心疼?天天有人拉著被打傷的孩子找城主大人告狀!可城主大人和夫人除了賠錢,對那個呆瓜也沒有辦法,整天唉聲歎氣……”說著,那位農夫歎了口氣:“唉!城主大人武藝高強,器量很大,還有統一尾張的雄心壯誌;城主夫人也很聰明,又有教養,怎麼就生出了這麼個兒子呢?”
“你們城主大人和夫人就沒有想到給他找個嚴厲的老師來好好地管教管教他嗎?”
“當然要找。”那位農夫自豪地說:“城主大人要保護我們尾張不受美濃人、三河人的欺負,還要帶著我們去奪取他們的城池和土地,整天忙於軍務和城裏的政務,怎麼有時間和精力親自去**那個呆瓜?就把管教那個呆瓜的責任拜托給了家老(注3)平手政秀大人。政秀大人是織田家的老臣,前後輔佐過三代城主,在城裏的威信很高,那個呆瓜連城主都不怕,卻偏偏怕政秀大人,也隻有他能管得住那個呆瓜。可政秀大人畢竟老了,城裏的事務又多,不能每時每刻都盯著那個呆瓜。隻要政秀大人不在跟前,那個呆瓜還是我行我素……”
說到這裏,那位農夫又歎了口氣:“唉!偏偏那個呆瓜還是嫡長子,日後還要繼承家督。一想到他那種傻瓜要當我們的城主,我就無心勞作了。不止我這麼想,全村子裏的人都和我的想法一樣……
戰國時代,戰國大名和領主們都把土地分給國人(被賞賜土地的武士)和土豪階層,稱他們為“給人”,組成自己的家臣團,靠家臣加強對百姓的統治。領地內百姓對大名和城主的依賴性很高,也很忠誠,很少有象那位農民這樣肆無忌憚地評論、非議自己未來的城主,看來真的是對那個“尾張的大傻瓜”織田信長絕望了!
那位流浪武士同情地拍拍農夫的肩膀,站了起來:“我明白了,原來你們是擔心未來的城主是吉法師公子。”
“沒錯!要是那個呆瓜做我們的城主,不但不能治理好尾張,大概也不能保有領地,我們這些人苦日子還在後頭呢。你看吧,這樣大好的日子裏,他不是在河裏遊泳摸雨,就是在那邊的樹林裏玩他的打仗遊戲呢!”那位農夫扛著鋤頭,搖頭晃腦歎息著走了。
那位流浪武士也跟著搖搖頭,心裏說:“真是一個奇怪的孩子!不過,除了熱衷於打仗之外,真看不出來有什麼過人之能。為何……”
想到這裏,他突然象是覺得自己犯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一樣,立刻肅整了麵容,衝著南方低下頭,雙唇微微蠕動,象是無聲地說了句什麼。然後,按照那位農夫指示的方向,朝著那邊的樹林走去。
一進樹林,他的腳步立刻變得十分輕盈而敏捷,悄無聲息地潛行在巨木之間。
正在走著,前麵似乎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或許是那個“尾張的傻瓜”正在指揮他的“部下”兩軍對壘相互廝殺吧!那位流浪武士放慢了腳步,徐徐撥開林中的密草,躡手躡腳地慢慢前進,快要接近的時候,他隱身於一棵大樹之後,悄悄地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看過去。
隻看了一眼,他似乎愣住了,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注1:吉法師--織田信長的幼名,13歲舉行元服儀式後正式得名織田三郎信長。
注2:元服儀式--日本大名或武士家的男孩子十三歲舉行的成人禮,從此可以收侍妾、娶妻。
注3:家老--眾家臣之長。